萧沉的头越来越痛,他发现沈昀并非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而是他根本不担心后果,就算现在泰山在他跟前塌了,他可能还只想着山脚下那间小酒馆里的酒是否安全。虽然无奈,但萧沉也只能叹了口气,说道:“你决定了的事,从来就没有人可以反对。”
手里的酒坛已经空空如也,沈昀晃了一晃它,才依依不舍的放到桌上,说道:“如果有人用一整坛酒换这只空坛子,我倒是很愿意。”
这种亏本买卖,只有沈昀会去做。
他会用五两银子去买一碟落满灰尘的牛肉,也会用辛苦得来的赏金去换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平稳的下半生,这种事情他做得太多,很多人都记得,唯独他自己忘记得一干二净。所以他总是很穷,身上的衣服总是很旧,前脚刚从铁匠铺买来的剑,后脚就会被送进酒铺换酒喝。像他这样穷的人很多,但穷得这样畅快、这样怡然自得的,绝无仅有。
一个名满天下的剑客,理应有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来搭配,但是别人看见沈昀手里所拿的,永远都那么不起眼,甚至连剑鞘都锈迹斑斑,连最普通的门派弟子,都不会用这种剑来当武器。人人都瞧不见他的剑,连带瞧不起他的人,他们觉得,真正的大侠就应该配一柄真正的好剑,拿着这样的武器,对敌时就已经输了三分气势。
或许名兵利器真的能衬托出一个人的身份地位,但是,那个人绝对不是沈昀。
他活在道德之内,却又不受世俗所束缚,他所追求的自由,是他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达到的目标。
酒已经喝完了,沈昀准备走了,他没有忘记自己来无锡城的目的,离传剑大会还有三天,他希望能在这之前抓到“草上飞”朱霸。萧沉看了他一眼,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四尺余长的木匣递上去:“它放在我这里快四年了,现在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
看到这个木匣,沈昀的眉头已经皱起:“你就不怕我将它拿去换酒喝?”
萧沉不跟他玩笑,只道:“朱霸此人诡计多端,身手不弱,你要多提防他下黑手。”
沈昀叹气一声,只得将木匣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柄剑,一柄属于他的剑,一柄由萧沉亲手锤造的剑。
通体乌黑的剑鞘毫不起眼,细细看去又似乎有暗光流动,沈昀将它抽出,寒光涌现,在锋刃划动的瞬间形成一道飞虹,刺破了那一缕从窗阳投进来的晨阳,剑光映出沈昀眼中的惊叹,纵然它已经有四年没有出鞘,却依旧凛若秋霜,丝毫不减锋芒。
沈昀感叹地说道:“这理应是你的剑。”
萧沉道:“它早已经属于你。”
沈昀叹道:“你若不再铸剑,便更应该留下它。”
萧沉平静地说道:“我即不再铸剑,何必再留下它?”
沈昀眼中充满惋惜,没有人知道,曾经名噪天下的铸剑世家萧氏一族的后人,会居住在无锡城这偏僻的小巷里,更没有人知道,萧家后人所铸造的最后一把剑,会在他手里。
二十七年前,铸剑居在一夜之间忽然人去楼空,萧家人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江湖传言这是因为他们惹下了西域魔教,为避祸头才选择隐居世外。这么多年来,无数人想要找到萧家的踪迹,为自己的江湖之路求得一柄神兵。据说由萧家铸造的宝剑,皆可吹毛断发,若能得之,便是如虎添翼之事。但是萧家从不轻易铸剑,即便有人出千两黄金,也同样有可能会被拒之门外。
沈昀认识萧沉的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萧家后人,他只当他是跟自己一样落魄江湖的浪子,便用身上仅剩下的一两银子买了一坛酒,两人席地而坐,饮了个痛快。这一坛酒,让沈昀结交了萧沉这位生死相交的兄弟,也让他在三年后得到了这柄剑。
那一日萧沉将剑送到他面前,只说了一句话:“这是我铸的第一把剑,也是萧家所铸的最后一把剑,从此以后,江湖上再也没有铸剑居。”
也就是那日沈昀才知道,空置了二十七年的铸剑居已在一场大火为化为灰烬,而这放火焚炉之人,就是萧沉。沈昀没有问他为什么,亲手毁去传承百年的基业,若没有决绝之心,又怎能做到?
沈昀收下这把剑,却又把它留在了萧沉身边,因为这把剑是在铸剑居的烈火中诞生的,对萧沉来说,它的意义远胜于任何东西,他把它赠给沈昀,就是对沈昀最大的信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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