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屏拧着两条细眉,轻唤了一声:“小姐……”
她以为明瑜还没缓过劲儿来。
明瑜深呼了几口气,等喉咙口的那股子燥热褪下去以后才冲画屏摆了摆手。
“回房间休息吧。”
“小姐……”
明瑜没再说话,只是又重新躺下去盖上了被子,周身的汗已经凉下来,黏在身上并不好受。直到关门声响了一下,明瑜才又睁开眼睛翻了个身。
这个梦,和往常的都不一样。
梦里面火光冲天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就连嗓子的灼烧感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这次明瑜记得清楚,火光中被烧的残破的阮府门匾,以及被万人簇拥着登基的少年新帝。
灭门之灾和新帝登基,出现在了一个梦里。
明瑜欲哭无泪,因为登基的那个皇帝……她不认识。
*
一连好几日,除了给母亲请安,明瑜都没有出过房间。
书桌上的纸一张盖过一张,一个“宋”字被写了几百遍,由最开始的清秀工整到后面的难以辨认,唯一没变的就是每个字后面都留了很大的一个空。
画屏读书不多,但是也认得这个皇族姓氏。
她给明瑜添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又把桌面上的几叠纸整理好以后,视线才挪到了明瑜最后落笔的那个“七”上面,半开玩笑地道:“小姐这次进宫,可是见着七皇子了?”
画屏人机灵,一句话就点到了七皇子上面。
明瑜抬手在茶杯上方轻扇了好几下,茶香飘散开了一些,一缕缕地涌进鼻息间,明瑜深吸几口,这才放下笔,轻摇了下头转开话题:“祖母这几日,也该从寺里回来了吧?”
老夫人每年都要去寒山寺烧香拜佛,今年天凉地快,所以比以往提前了些时日。画屏算了算时间,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天了,忙点了点头应道:“差不多就在明后两日了。”
明瑜皱着眉不说话了,一盏茶还没喝完,又重新把《女诫》翻了开来。
老夫人果然是在第三日回府的,老人家奔波了几天,胃口一直不太好,从午时到了府中后几乎粒米未入,只是就着前些日子皇上赏赐的贡品茶叶喝了几杯水。
明瑜跟着两个姐姐站在外面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最后还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问柳来催几人散了去:“老夫人折腾了大半日,今儿个也乏了,三位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话音尚未落地完整,离她最近的阮清禾就上前一步,“问柳姐姐,”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说话间已经把手轻搭在了问柳两条纤细的手臂上,似是有意压低了嗓音,“我有问题想请教祖母……姐姐能不能进去跟祖母说一声?”
明瑜本来已经打算带着画屏走的,听到这刻意压低的甜软的声音才停顿了一下,明瑜掀了掀眼皮,然后把视线落在出落地高挑精致的二姐身上。
阮清禾虽然是庶出,但是由于母亲出身尊贵,平日里又得阮成山的宠,吃穿用度方面倒是比她这个嫡小姐更矜贵一些,水蓝色纱裙的裙裾用金线勾出大朵大朵的牡丹花图案,连发髻上簪的都是顶好的和田玉。
阮清禾显然也注意到了明瑜打量的视线,跟问柳商量的功夫,还抽时间看了明瑜一眼。
明瑜轻眨了下眼睛,嘴角翘起一个弯弯的弧度,没有开口说话。
她这一句倒像是一颗石子,激起了阮清霜的那层浪,阮清霜连忙附和道:“问柳妹妹,劳烦你进去跟祖母说一声了。”
老夫人今日身体不舒服,这两个姑娘明显是想借着这次机会邀功的。
问柳比阮清禾还要大了一岁,心思自然明镜似的,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好直接回绝,又不能真让这两人进去打扰老夫人休息……问柳皱着一双细细的柳叶眉思索了片刻,只好把目光投向了一直不做声的三姑娘身上。
明瑜正抬手碰了下耳垂上勾着的坠子,那是由一颗檀木珠子穿成的,活泼中又带了些厚重。
因为类似于佛珠,寓意比较好,祖母前些年看见的时候在寺里求了好一阵子才拿到手。
问柳见明瑜没什么反应,不由得轻声唤了她一声:“三小姐……”
明瑜是有些出神了,祖母平日里最疼的就是她,按理来讲,她今天也应该像两个姐姐一样表示表示的。
只是明瑜心里也不愿意这时候去吵祖母,她摇了摇头,耳朵上的檀木坠子随着这个动作晃了一晃,几乎是脱口而出道:“我没问题要请教祖母。”
问柳眉头皱得越发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