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儿子就要人事不省地躺在抢救室里头了。一想到这个场景,她就万分后怕,又无比感谢。感谢里头还在抢救的女生,危急关头救了自家儿子一命。无论她和她家人今后有什么要求,只要自家给得起。就一定满足他们。
“妈……”禾鑫失神的两眼总算有了点焦距,抬起头,疲惫地轻唤了一声。
他的脑袋从看到那一地鲜血开始,就一直浑浑噩噩的。
堂妹来电话,他接了,但说了啥他忘了。
三叔一家火急火燎地赶来医院宽慰他,他听到了,但他们具体说了啥,他也想不起来了。
只知道自己还活着,胡洁莹却在抢救台上生死未卜。
只知道自己被她所救。而她却被自己所连累。
如果当时自己小心一点,又或者心平气和地和她多说几句、然后和和气气地挥手道别,而不是为了躲她而急吼吼地横穿马路,这场悲剧是不是就能避免?
“都怪我,穿马路不小心,结果害她……”禾鑫眼眶一红,说不下去了,用力地捶了捶身侧的墙壁。
“那能怎么办呢,发都发生了。”禾二伯娘抹了抹眼泪,心疼地拉过儿子。替他揉着淤青点点的拳头,这傻孩子,不会是往墙上砸了好几拳吧?手指关节都肿了,“进去多久了?没人出来过吗?进去之前医生是怎么个意思?到底……”
“还有没有救”几个字终究问不出口。
禾母叹了口气。上前劝道:“既然我们都在这儿,嫂子你要不先带鑫鑫去招待所歇会儿,惊了魂睡上一觉比较好。”
禾二伯娘一听有道理,忙朝儿子说:“鑫鑫,妈带你去歇歇咋样?这里有你爸守着,还有你三叔三婶。有啥事你爸会给我们打电话的。”
禾二伯娘说着,又想起大中午的赶过来,大伙儿都还没吃午饭,于是让禾刚跟他们一道下去,买点吃的上来。
禾鑫摇头不肯去:“再等等吧,进去半天了,差不多该出来了。”
话音刚落,抢救室的灯熄了,又过了片刻,主刀医生并几个助手、护士推门出来,摘下口罩,神色疲乏地问:“胡洁莹家属?”
禾鑫立即上前:“医生她怎么样?”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一句话判了胡洁莹死刑。
禾鑫脸上血色尽失,脱力地退了几步,被禾刚扶着跌坐在椅子上。
禾薇这才知道,救禾鑫的女生,竟是胡洁莹。不禁和爹妈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算不算孽缘呀?想当初她和禾鑫因为这样那样的暧昧,被海城一高开除,如今一场车祸,又把两人牵扯到了一起,还是一人生还、一人消逝的结局。这结,怕是一辈子都难解开了。
胡家和赵家接到警方通知后,赶到医院获悉孙女(外孙女)抢救无效,哭天抢地了一场。
胡家老太太肿着眼泡,拽着禾二伯娘不松手,嘴里哀嚎着:“我的乖孙囡呀!你咋介个命苦啊!你老子娘前脚才走,你也跟着走了啊,你告诉奶奶,到底哪个黑心肝的欺负了你,奶奶替你追债……”
赵家老太太也嚎得上气不接下气,架势上完全不输胡老太:“我的心肝肉肉、宝贝外孙囡囡喂,你忍心让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要是早晓得你会跟着你那苦命的妈去,绑也要把你绑在家里,管它什么自考不自考的,读那么多书有啥用啊,到头来还不是走了……”
俩老太比谁哭得大声、哭得凄惨。
余下的家人,譬如胡洁莹那个出轨的爹胡伟强、再譬如她那贪财冷心肠的舅舅、舅母,则开始追着禾家讨各种费。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人死了,而且是为救你家儿子死的,总该给点补偿吧。
禾二伯娘倒是早有心理准备,来之前就带足了钱。想着儿子的命哪是钱能衡量的,别说几十万,几百万她砸锅卖铁也给筹。
禾母却知道胡洁莹家里的一点事,早前从水果店老板娘那里听来的。因为胡洁莹和楼琼丹曾给自家闺女制造过麻烦,所以胡家的八卦,她当时听得可嗨皮了。现在嘛,正好拿来给二妯娌分析:
“二嫂,钱是要用,但得用到钢刃上啊。那孩子跟着她娘,据说早就和胡家斩断往来了。即使那赵家,打从娘俩个搬出去以后,也没见他们接济过,完全是任娘俩自生自灭。孩子娘病逝,两家亲戚意思意思送拢的钱,还不够办丧葬费的,出殡办七七,都是那孩子熬夜打工赚的……你怜惜她救了鑫鑫一命,给点补偿也应该,但不能对方要求多少就给多少,他们那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说难听点,你给得再多他们也不会满足的,还不如给那孩子找个清静点的公墓,再去庙里点几盏油灯、诵几部经,完了再以那孩子的名义,捐助希望工程,盼她转世投个好胎……”
禾二伯娘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可胡、赵两家人要么是凶神恶煞地要她儿子赔命,要么是胡搅蛮缠地嚎啕大哭,听着实在牙疼,宁可赔点钱,尽快把这事了了得了。
最后还是警方出面,把胡、赵两家人给稳住了。
其实这事吧,胡、赵两家真没道理找禾家讨命。要讨也是找卡车司机啊,是卡车司机撞的人。禾鑫充其量就是个受益者,但绝不是加害者。
禾二伯揣上禾二伯娘塞给他的钱,跟着警方去做笔录。禾薇不放心,让老吴陪着去。
其他人带着禾鑫回酒店。
胡洁莹过两天火化,他们想等发了丧再回去。
禾鑫第一次发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
前一秒两人还站在一起,下一秒就见她双目紧闭地倒在血泊里,从此阴阳两隔。
他甚至,连声“谢谢”都来不及和她说。
胡洁莹。
这个名字,以前是巴不得忘记。许是和她挂钩的记忆,着实太难堪。而今,却怕是一辈子都会铭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