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去了厕所,抬头时才发现还剩半瓶没输完的药水赫然挂在架子上。针头汩汩渗着药水,地上湿了一滩,一看就是强行拔下。
“阿姨,您知道这个人去哪了吗?”舒梨觉得自己忽然间清醒了。
身旁陪护家属来看病的阿姨皱起眉头,“什么人啊。”
“一个男的,个子挺高,很年轻。”
阿姨仔细想想,然后摇头说:“不清楚,我来时,那里就没坐着人。”
舒梨看了眼药瓶上写的名字:路浔。
对,他叫路浔!还有一双漂亮的手!舒梨快步走到内科。刘欣然正喝水,见她推门进来,笑眯眯地招呼:“找我聊天来了?”
“聊个屁!”舒梨几步走过去,“帮我查一个叫‘路浔’的病人。”
“谁?”
“路浔。道路的‘路’,三点水一个寻找的‘寻’。快点!”
刘欣然一边敲字一边打趣:“吓死我了,还以为病人叫‘鲁迅’。查他干什么?”
舒梨大致说了情况,刘欣然不安地皱起眉头。作为医生,最怕碰到不听话的病人。药水没输完就走掉,万一出了生命危险,赖他自己还是医院?曾经医院就碰到过这么一位,是个大老板,嫌弃输液麻烦,耽误他做生意,愣是自己拔掉针头跑掉。他患的是痢疾,后来差点拉死在高速公路上。
最讨厌的,他还不讲理,指责医生和护士管理不严,拔针头时也没人阻止他,然后一纸诉状将医院告上法庭。
急诊科就像一片大森林,里面什么鸟都有。比这位不讲理的多如牛毛。
“路浔,查到了,电话是1381xxxxxxx。”刘欣然指着屏幕上那串号码,带着点不可思议,“1381的号段?够古老。”转头时,发现舒梨已经快速拨通了电话。“嘟嘟”响两声,万幸被接起。现在诈骗电话太多,很多人看到陌生号码会选择直接挂断。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虚弱:“喂……”
“你好,是路浔先生吗?”舒梨问。
对方沉默许久,“你谁?”
只听声音,舒梨就知他一定紧锁眉头。“我是第三医院急诊科,刚才您在我们这里输液,怎么没输完就走掉了?是您自己拔的针头?”
“对。”
“为什么?”
“有事。”语气烦躁。
“是这样,路先生。”舒梨尽量长话短说,把语气做到最温柔,最诚恳。那副假惺惺的模样,把刘欣然酸的想哭。“按照医院规定,患者自行放弃治疗,需要签一个文件。您看您能不能回来一趟?”
“不能。”
舒梨深吸气,想这人是不是有语言障碍,两字两字的蹦。“不会耽误太久,麻烦您配合一下我们工作。我们也不容易,您……喂?喂?”
“挂了吧?”刘欣然很了解行情。
舒梨耸耸肩,不置可否。
“录音了么?”
“录了。”说着,舒梨回放一遍。无杂音,吐字清晰。
“那就行了。录音是咱们的护身符。他死在半路跟咱也没关系。如果上法庭,这就是证据。”刘欣然如释重负,冷笑着说。
舒梨用手机敲敲她脑袋:“喂!这么混蛋的话,像从医生嘴里说出来的?小心患者投诉。”
刘欣然翻一个白眼:“我可没想当劳模。”
这时,一位患者捂着肚子“哎呦哎呦”走进来。刘欣然迅速切换到职业模式,冲舒梨使了个眼色,“那事你考虑考虑,我刚才没开玩笑。”
舒梨秒懂,比划一个ok。
不就是相亲?试试呗,反正最后谁也看不上谁。聚在一起无非是打发无聊时光。现代社会,一男一女,只要不是长得特猥琐,基本都有话聊。聊聊中美关系,中菲关系。谈谈安倍脑子里是不是装了屎。崔顺实到底有多败家?然后,聊聊各自工作。再然后,一起看场豆瓣评分过不了五星的破电影。吃盒爆米花,喝杯碳酸饮料。电影散场,双方微笑着一拍而散。
嗯,就是这样。
彼此真诚的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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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那么浓。
出租车飞驰在燕城安静的街道上。两旁建筑物快速后退。划出两道莹亮彩色的光带。路浔看着窗外,恍惚觉得自己正在时光中前行。
燕城。
我又回来了。
手背的血已经止住。刚才针拔得太猛,直到走出医院才发现流了好多血。胡乱用卫生纸一盖。外面很冷,北风吹得人绝望。他脑袋一晕,差点坐地上。第一次想自己会不会就此死掉。直到上了出租车,被温暖的风一吹,整个人才恢复些精神。
死,哪有那么容易。
手机响了,路浔看了眼,想着如果是那个什么第三医院打来的就不接。
是田雅霓。
“喂?”
“浔哥,你到哪儿了?”
“出租车上,怎么了?”
雅霓顿了一下,才说:“还是刚才那件事。其他顾客都走了,表示理解网吧突然停电,不追究责任。只有一个人不走,非让咱们……赔他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