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夜,急诊大厅灯火通明。
九点十八分,舒梨才吃上第一口饭。每年冬春之交,急诊科秒变战场已是常态。过度饥饿,反而不觉得饿了。吃几口还有点想吐。起身打算沏一杯果汁,转头时瞥见门口站着一位瘦瘦高高的年轻人。
黑色帽衫,卡其布裤,一双破旧的adidas白色板鞋。头发乱蓬蓬,很浅的亚麻色,杂草一样。
“请问……”他斜倚门框,晃晃手里的白色药单:“这个,给你?”
“输液是吗?”舒梨放下手里的杯子快步走过去。走近才发现这男人比想象中的还要高一些。但因身体虚弱,软塌塌站在那里并不觉伟岸。反而像稻田中刚被暴风雨摧残过的稻草人,可怜兮兮,随时要散架的样子。接过单子,“路浔?”
“是。”他微不可见地点头。
舒梨大致扫一眼单子,是换季时最常见的重感冒和轻度肠胃炎。
高烧,38°2。
难怪风中之烛似的。
“有家属吗?”
“没。”
“去大厅找一个位置坐吧。”舒梨迅速戴上口罩,声音闷闷传出来:“一会儿我去找你。”
“谢……”似乎多说一个字都困难,男人扶墙转身,随后消失在人影交叠的急诊大厅。
配好药出来,舒梨在角落找到了那个男人。彼时,他虚弱地坐在椅子上,双目微闭,头斜倚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户外灯光混和夜色映亮他棱角分明的脸。薄薄的苍白,纸一样。舒梨走过去,按照规定再次询问他的名字:“路浔?”
他微睁开眼,或许就是不爽地眯着:“对!”
舒梨忽略掉这些,药盘搁在一旁椅子上,问他:“哪只手输液?”
他很认真地思索了一瞬,然后抬起左手:“这个。”
很意外,舒梨看到了一双漂亮的手。过分的漂亮!皮肤白皙,骨节分明,十指修长。指甲圆尖,修剪整齐,是完美的艺术型。也许是职业习惯,舒梨喜欢观察人的手,也喜欢上网搜索那些漂亮的手模图片。
最近很火的某位男星,那双手就美的人神共愤。而眼前这双,平心而论比那双不差分毫。
他皮肤很薄,手背青筋纵横,针头很容易寻到入口。
吵吵嚷嚷的急诊大厅,舒梨鬼使神差地听到了针头刺破血管时发出的那一声“噗”。“一共输三瓶,时间有点长。等药水没时你按一下身后的白色按钮,护士就会来换药。”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白色按钮,然后问舒梨:“大概输多久?”
“四个小时左右。”
“我去……”男人身体窝进椅子里,烦躁皱眉。
***
回到护士办公室,舒梨看到内科医生刘欣然正坐在椅子上吃奥利奥饼干。准确点讲,偷吃。
“嘿!”她怒发冲冠。
刘欣然嘿嘿笑,最后一块奥利奥塞进嘴巴里,呜呜囔囔对饼干主人坦白:“不好意思亲爱的,晚上只吃了一个煎饼,现在都快饿死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吃的?现在刚九点半,漫漫长夜刚刚开始,我怕撑不到明天早上就牺牲在工作岗位了。”拍拍肚子,一脸可怜巴巴。
“大姨妈要来?”舒梨洗了手,从柜子里掏出一盒没开封的好丽友扔过去。
“是大姨妈正在串门中。”刘欣然伸手稳稳接住,“哇塞!摩卡巧克力味,我喜欢!”就知道整座医院中谁没口粮,她家梨子这儿肯定有。上学时,她书包里就随时带着各种小吃,锅巴啦,蜂蜜饼干啦,美名其曰:万一哪天地震被埋到废墟中,这些食物够她撑过黄金72小时等待救援的。
地震,一直没发生。
但食物都让他们这帮嘴馋的家伙瓜分了。直到大三那年舒梨从临床转去护理。免费小超市,没了。
大口吃着好丽友,刘欣然眼睛也不闲着,瞄到舒梨吃了几口的残羹,问:“晚饭只吃这么点?”
“不饿。”舒梨趴在桌上写工作日记,头也不抬。
“哎,纪念日综合症。”刘欣然自言自语。为谁心痛似的。
“什么?”舒梨没听懂。
刘欣然没觉自己正点燃一颗地雷。看着舒梨继续说:“难道不是?你和那个台湾男人……”
“刘医生,今天急诊很忙,看看外面乌央乌央的患者,你舍得让黄老师一人独守内科吗?”舒梨冷声打断,眼神更冷。
这人,吃东西嘴巴都不老实。每年提一次,烦不烦。
完了,小美人生气了!刘欣然自知说错话,听诊器匆忙戴在脖子上,咬着半块好丽友跑了出去。忽然又折回来,对舒梨忏悔道:“宝贝,别生气,今天患者多,把我脑子弄得晕乎乎,口不择言哈!改天给你介绍帅哥认识,一定比那个台湾老帮菜子强百倍。”
舒梨半块橡皮扔过去,巴不得那是颗手/雷,炸飞某个嘴欠女人才好。
****
六年前的事,说忘了有点假。后半夜,舒梨一直陷入回忆中。那样的人,碰到一次,惊艳了时光,但也就此变成劫难——
后来再看谁,都他妈不顺眼了。
恍恍惚惚撑到凌晨1点,她去大厅巡视。走到角落时,发现那个穿黑色帽衫的年轻男人不见了。想着他也许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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