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极不靠谱,其实威力无穷。谁知道他大唱空城计,一人抚琴一人和,外表热热闹闹像炎夏傍晚的树林,其实腹内草包空得很。
她挂下电话,扔了手里记分的铅笔,两道眉毛一横,“果然化学是个c,本一批次的录取是没戏唱了,你倒是把三门的分数考考高,谁知道也是个跛脚锣鼓敲不响。”
程誉泽黑着一张脸,将接到分数短信的手机一关,眼前竟还不断浮现着那一连串的字符,好像硬生生烙在了他的视网膜上,涌出鲜红的血来注进脑子里。心里里立刻突突地堵上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自己对自己也是失望透顶的,因而一言不发,抄过桌上的钥匙,急匆匆地往家外赶。
程妈妈是一脸的茫然,一把拽住儿子的胳膊,“往哪去?”急切地,“还不赶紧在家想想志愿的事!”
他置若罔闻,一心只想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夺门而出倒像是落荒而逃,留下的一道纤薄背影渐渐被阖上的大门碾成薄脆的一片,逸出在这边嘈杂的空间里。
一直陷在沙发里不说话的程爸爸,此刻掐烟站起来,“早就说过去我们一中,你当年拍着胸脯打包票,说什么也要弄到你那边。现在可好了,不见棺材不掉泪,考成这副样子,也有你的一份责任。”
他是一中的体育老师,和程妈妈所在的中学既有合作亦多竞争,当年在儿子的择校问题上颇有过一番争吵。尽管最终是顺从了太太的决定,但心底里一直不大服气。事已至此,关乎儿子的未来,说幸灾乐祸有些伤己筋骨,但心里挤压的一份埋怨也不得不发。被这样一份矛盾的心思纠缠着,他实在是不吐不快又多有为难。
“你这个人——”程妈妈被噎,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心里早就气得翻江倒海,想今天怎么谁都要和她作对。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将手狠狠摆了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随你怎么说吧,反正以后儿子的事我一概不管!”
程誉泽尚未走远,步子一顿,他扶上落满灰尘的扶手,耳膜正被一阵阵声波击打。抬头去望,白的光和黑的影弥散在眼内,刮起一股烈风,激起漩涡似的陷阱。赶忙闭起眼,却是一条遥无尽头的长路,那些浮在空中虚无缥缈的梦,被一点点冲散消陨了。
他很快背上行囊,逃一般,去远在翰府的叔叔家住了一个月。
这里完完全全是个新的世界,不是没有看到过鳞次栉比的耸立高楼,也不是没在流光溢彩的夜晚经历车水马龙,只是真真正正身处这座极具现代气息的大都市,看着来来往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于行色匆匆的熙攘人流中穿行,心头蓦地浮起一种冲动。
仿似蛰伏许久后破土而出的嫩芽,在新鲜甘洌的空气里舒展枝叶。他发现自己是热爱且向往这份忙碌的,为生活为事业在日复一日的劳作里忙得连轴转,在最快的节奏中绷紧神经一往无前。也许其中是有无数的烦恼和困苦,可与这短短的一生相比,这番挣扎和苦楚又算得了什么?人生难得几回搏,最要紧便是享受这蜕变的过程,痛并快乐着。
他感到自己的眼界正因这繁华的大城市而无限地拓宽,心中却不由隐隐产生几分酸楚的自卑情绪。他立刻为自己报了一个英语强化班,和一群面孔同样未脱稚气的同龄人一起挥汗如雨,在那个燥热不堪的七八月的时节,毫无目的地消耗着这段苦长的青春岁月。
并不是没有迷失过,怅惘过,不知道当下是为了什么,未来又该去何方。说多了的分数不代表一切,此刻回想过来竟都是空话。他不止一次在张口abc的时候走神——在这样的都市扎根,不仅为了生存,还要活得漂亮,那么,现在,到底该往哪个方向不断努力呢?
直到程爸爸的电话打来。
他是严父,却意外地不多加责骂,声音里透着几分冷静的沙哑,“帮你问了不少人,本一批次是没希望了,本二学校也只有个别能接受c等,我的想法是不如去好的本三院校,一旦把真本事学在手里了,以后的事也好说。”
又多几分苍老的声线。
程誉泽的眼前居然浮现他额角的皱纹,鬓发中新冒出的几根银丝,还有那因为熬夜,眼中布满的红色血丝。他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因而在颓然时,总更添几分无奈和不堪。程誉泽沉默不语,那一头也是噤声,直到这一方响起一重陌生的声音,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我要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