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语塞。
开阳宫的一众人则都面色不善,目露不悦瞪向楚冰尘。
唯独江临风的唇畔勾勒出一个冰冷阴鸷、有若刀锋的弧度。
“破军公子,请您注意言辞。”林绰窈神色淡然,但对方辱及其父,她的语声已失了几分温和。
南宫陌玉搁下杯盏,看向楚冰尘,说道:“那依破军看,此事该当如何?当真将那曲炎苍,好生供养起来么?”
众人皆摸不透楚冰尘暴戾随性、说风便见雨的脾性,生怕他说出一个“是”来。以这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事风格,会如此说也非是全无可能的。
楚冰尘同样微侧过身子,慢慢看向南宫陌玉,神色间竟懈怠不少,只眸底那抹明光犹存。
“杀。”他说,“直接杀了了事,何必思虑太多。”
谢无凭松一口气。
“哎,破军稍安勿躁。”他重复了一遍先前的开场白,说道,“杀,是一定要杀的,但不是现在。”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楚冰尘道。
谢无凭拈一拈唇边灰须,阴测测地笑起来。
“等到他的同党前来救援的时候。”他说,“那咱们便可趁机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留半个活口。”
慕容瑀正要拍掌大赞他师父以人为饵的机智,抬眸却正瞥见楚冰尘眼底一片冰刀子似的寒芒,吓得他嗓中话语都被冻成冰渣了。可再一看,却又觉得方才好似自己眼花,楚冰尘半垂眼眸,似是不屑继续搭腔,面上还是那般阴云密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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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沙华与常波到达天左峰的时候,杂役房的人都羡慕极了常波腰上挂的宫绦。还有人大是惋惜地看着叶沙华,遗憾她怎不向廉贞公子讨条宫绦来戴戴,那可多威风啊。
叶沙华哭笑不得。
这一条宫绦,直观上便将人分作三六九等,所以地位本就处于流华最底层的杂役们,愈发感觉自己不如人,内门弟子们则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常日里总是趾高气扬,腰杆挺得笔直。
但到底还是与往日有些不同,众人在与叶沙华、常波两人闲聊的时候,并无人前来催促他们前去干活,还有管事十分殷勤周到地捧上茶水、糕点。
闲谈片刻,杂役们各管各去做事,叶沙华却没立即收拾东西离开的意思,她与常波往后山上漫步,然后就状似悠闲地倚靠在了一棵大树底下,眯缝着眼,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常波看着那一袭白衣胜雪,直觉上却感到她今日好似心情不佳,不由问道:“沙华,你怎么了?不会是和廉贞公子闹别扭了吧?”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来,现在的沙华,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她不高兴的。
叶沙华听罢回神,心内失笑。
她与他,若真熟悉随意到能够闹别扭的地步,倒也好了。
“没有,别瞎想。”她说。
“哦。”常波点点头,便也不再去打扰她,盘膝静坐,开始运转周天。
叶沙华不知自己发了多久的呆,脑海里逐渐翻涌起一些久远到模糊的记忆。那一张坚毅英俊的青年面容,却似一道暖阳穿透重重迷雾,清晰照耀于她眼前,又予她心头重重一击。
曲炎苍。
想不到除了自己,他竟也还活着。
叶沙华将脸埋入手心,待她再抬头的时候,常波已然入定。
她的手指紧紧攥起又松开,最后终是下定决心一般,探手入袖,取出一张传音符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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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玑殿中会议已散,天玑殿外,楚冰尘正要御风离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只巴掌大小的灵鹤飞往他身后。
他自然识得这是修仙界用以传讯的符纸,当下也不在意,他身后的人却唤住了他。
“破军请留步。”南宫陌玉的手中,正拈着那只方飞来的纸鹤。
楚冰尘回身,面向他长身站立。
“何事?”他问。
南宫陌玉清淡的眸光,仔细打量着他的面颊。
楚冰尘被他看得有些不耐,两圈长睫在烈日下微微翕动着。
“破军的面色,似乎不太好。”明明面无表情,南宫陌玉却有本事让人感觉他是一脸真挚,“可需要我替你把脉?你若不放心我,找我伯父也是可以的。”
楚冰尘竭力遏制住掉头就走的冲动。
这人今日,心情很不错么?寻他开心?
“不必。”楚冰尘沉着脸道。随即想起对方说他“面色不好”,终归是收敛起些许不悦容色,看上去明朗了数分。
南宫陌玉点了点头。
“那就好。”他说,“告辞。”
楚冰尘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心里也还正不定着,便未立即迈步。
南宫陌玉一边往前走,一边拍了拍手中灵鹤的脑袋。
经过楚冰尘身边时,纸鹤恰巧口吐人言,飘荡出一串叶沙华的声音——
“廉贞,常波将要突破,我在一旁替她护法,今晚可能就不回玉衡宫了哦。”
南宫陌玉若无其事翩然去远,楚冰尘却僵硬着身子驻足原地,长久未能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