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王，后

    铜镜里的女子细细描眉，艳丽的红唇，像极了绛礼眼角的颓靡，潺潺的眼波若清风掠过，荡漾起水色潋滟的明辉，烁人，璀璨！

    桌子上放着尊贵的凤冠，华美得叫人惊叹，像朝拜一样，满心敬畏地固定在精致的发髻上。

    女子站立而起，回眸而视，雍容华贵，气质天成！

    殿外阳光明媚，人间四月芳菲尽的美好时节，一阵若有若无的桃花香飘零成漫天纷飞的样子，美得，只能靠想想！

    女子嘴角弯弯，奕奕的眸子似是看向远方，又到留恋远方，可到底，她也没迈出一步，只是回过头来，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淡淡的笑，她笑不出绛礼的天地失色，却自带一种明丽的端庄，自是展颜，便嫣然无方。

    可寝宫太空，空的无人欣赏。

    这不是新嫁娘的传统，但她却是最特殊的嫁娘，她嫁的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重瞳君主，她出嫁的地方是君后的椒房殿。

    她不要从太尉府里出嫁，那个地方比这没有人气的椒房殿还要死气沉沉。她从出生就注定是她要嫁的人的，那就在王宫里出嫁吧！这样很好呢！

    她赶走了所有的宫侍，自己穿衣，自己化妆，自己等着她来……她希望自己的地方有除了绛礼和自己外的别人的气息。

    女子对着镜子，镜子里澄澈出她思维放空的样子……

    这样嫁人的场景到底是和她想了二十多年的画面不一样呢……

    她以为，她嫁的是威武霸气、充满阳刚、男人味爆棚的霸主，迎着彩霞做的旌旗，沐浴着一统天下的荣耀，骑在高大的骏马上，用他低哑的声线说：“孤的王后。”

    对，不用说汝可愿嫁给孤？亦用不着说孤来娶汝！他就该霸气的直接宣誓主权——孤的王后！

    他啊，他是重瞳，就该有这样的霸气！

    重瞳者，天下王。

    这是在没有见过他之前。

    “哈哈......”想着想着，不自觉的笑出了声，她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心底那种无法言语的落差！

    没有威武霸气，没有张扬凌厉，没有英武勇猛，自己累死累活努力的那么久要配得上的人，“重瞳是多么多么尊贵”“太子是多么多么聪慧”的主角竟是那样一个单单薄薄、文文弱弱、唇红齿白、长得比女孩子还女孩子、穿上白衣就能升仙的道士的样子！

    大概当初为了发泄自己的落差当初真的没少欺负她吧！可是，不论自己怎么闹，绛礼从来不哭，亦从来不笑。她的表情淡然，她的重瞳尊贵，即使哄然的闹市，她都遗世独立——和该别人都该仰望她啊……

    和这样一个人成亲是什么样的呢？

    大概吧，红色的吉服熏红了那天人般的脸，重瞳里倒影着星河的光辉，在月夜寂静里，修长纤细的指握住红绸，另一端，是自己。他会轻轻低笑，专注而认真的看着自己，牵起自己的手，两人慢慢悠悠的走在明月下，恍若神仙眷侣……

    这是不知道他是她的时候……

    现在呢，一切清晰明了，不管曾经有多少幻想憧憬，她都要嫁给她了……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场婚礼，都是不得不承认的别开生面！

    女子伸出手，轻轻触碰着镜子里美丽的容颜，静若湖水的眸子掀起阵阵涟漪，美得叫人心颤……

    她今日要出嫁，嫁给自己一直想嫁的人……

    这是自己的得而复失，失而复得，复得再失的宿命……

    一个重瞳君主的王后的，宿命……

    秦王庭。

    椅子上窝着艳丽吉服的君主。颓靡奢丽，像是地狱里一半生长一半凋谢的彼岸莲，诱惑延伸着带毒的枝蔓，交错相生，无理纠缠。

    难得，今日君主眼角的红染上了颓败的色彩，肃杀之气少了太多，纤细的小指上也没有晃晃悠悠、摇摇欲坠的酒壶，如此正常便是奇异的反常，这样喜庆的一天里，她居然没有喝酒，没有兴奋，没有憧憬。

    微眯的重瞳此刻紧紧的闭着，她的声音轻不可闻，“椒房殿那里没有叫人来过么……”虚弱的……无力的……微薄的气息像天明的烛火，明明灭灭，好似随时飘散在不知从哪儿吹来的一阵风里……

    这不是问句，是叹息，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期待着，期待着并不可能出现的转机，期待着做不到的做到……

    “禀王上，无。”

    ……

    寂静像是这座大殿恒古的主题。

    绛礼将自己的小臂搭在眉目上，遮住所有的光亮，明显的压迫性叫世界彻彻底底的陷入黑暗……

    黑得她什么也看不见，也不希望被人看见……

    如此敷衍的掩耳盗铃，可她玩得不亦乐乎，肝肠寸断。

    良久，她才拿掉胳膊，双眸微睁，视线模糊，大脑刺激着一圈一圈的眩晕……

    她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大脑不清楚的混沌状态真是好极了……就这样，就这样一直下去吧……不用纠结……不用挣扎……不用亏欠……不用不安……

    时间在寂寞的时刻总是带着悠长的散漫，漫不经心的用刻刀划过伤痕，伤痕不多，就一道，可这道伤痕被划了太久也没有结束，至少，从经年之前，到枯骨腐土，永远流血，永不愈合……

    绛礼艰难的抬起眼皮，尊贵的重瞳弥漫着星云，薄薄的，像悲伤的雾霭……悄无声息地缠住孤独的脚踝，溺死在内心翻涌出的责难的汪洋里，迎接暗无天日的黑暗……

    “天啊，要黑了……”

    人啊，要死了......

    天色渐晚，天边绚丽的晚霞是椒房殿里的那个女子一直向往的、要出嫁时的样子，可是沐浴着荣耀的君主绝不会来……

    看着手里的桃花笺，眉目间有无法言明的情愫，这是她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亦是她今生所求的……可惜，求而不得……

    这是只有一半的婚礼，凤冠装饰下威仪尽显的女子抬眸望向殿外，五彩的霞光将云层染成世外国度，那是神国么？!无忧亦无惧……

    旋即，目光又投向秦王庭的方向，绛礼，她就在那里呢！她在哪里等着自己，只要自己去了，多舛的命途里将会破除一切业障，神一样的君主将为她保驾护航，将来的生活会幸福成自己一直以来勾画的那样......

    可，她，不会迈出那一步。

    不可动摇，不被诱惑……

    没有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

    就是做不到而已。

    天边被夕阳染的通红，用灰暗的眼光去看，像血液般粘稠。

    凤冠吉服的准王后捻起酒杯，酒杯里是醇香的果酿，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它有个好听的名字——浮生醉！

    浮生醉，入口安眠，醉于睡梦。

    梦里，没有那些阻挠，梦里，我要嫁给你，我们快乐得在一起……

    秦王庭离椒房殿有多远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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