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金陵,缠花楼。
有道是金陵望月,缠花问仙。自打三百年前缠花仙子问道升仙后,莫愁湖畔的缠花楼,便成了仙门胜地。缠花仙子乃王氏族人,缠花楼便自然归在了王氏名下。
此次叩仙大会由王氏举办,王氏便大气地将缠花楼打开,招待四海来客。
偌大的缠花楼内,一株红梅栽于正中,虬枝峥嵘,仰视而不知其高。梅名朱砂,乃当年缠花仙子手植,迄今三百一十八年,仍芳华满枝头。
客人们陆陆续续抵达,进门第一眼便能瞧见这芳华奇景,无不啧啧赞叹。彼时恰逢华灯初上,梅花树下玉箫声动,琴音铮铮,几个身着金缕衣头戴面纱的女子跳着剑器舞,银剑舞动间,一个又一个小巧的灯笼被剑尖挑起。烛火照应着女子俏丽的眉眼,下一刻,剑尖微微下沉,再如风般轻扬。一盏盏灯笼便飞掠而上,精准地悬挂在各楼层的铜钩上。
“漂亮!”楼上有喝彩声响起,一如浮图寺那些苦行僧、天姥山那等方外之地,哪里领略过王氏这样奢华作派。
当然也不乏有人讥诮,“点个灯罢了,不愧是名门世家。”
女子们却似宠辱不惊,剑如蛟龙,身若惊鸿,眨眼间又是几盏明灯挂起。旁边乐师们也都专心抚琴吹箫,不曾错漏一拍。
不多时,门口传来骚动。
一行十余人在王家领事的带领下鱼贯而入,四楼有一少年趴在栏杆上探出头来看,扫了一眼后回头道:“是五侯府的人到了,这帮家伙素来乖张无忌,来得还真是挺晚的。”
“有穷。”端坐着的男人淡淡地叫了一声,明明一个眼神也并未施予,唤做有穷的少年便摸摸鼻子讪讪地回到了桌前。
“我晓得我晓得,少说多看,祸从口出。”他双手扒在桌上,努力睁着大眼睛问:“不过大师兄,虽说我们孤山剑阁这些年韬光养晦,连上届叩仙大会都没有参加,可也不至于被人这般看轻罢。王家把天姥山安排在六楼,却让我们住五楼,与北斗门的人在同一层。虽然师姐方才说我们不与外人争这些俗物,可也不能随便被人欺负啊,你说是不是?师姐肯定在生气呢,要不然她怎么宁愿在房里打坐也不出来。”
陈伯衍扫了喋喋不休的小师弟一眼,道:“你若有这闲心考虑这些,不如学学你师姐,抓紧时间调整状态,好对付明日大会。”
徒有穷讪讪挠头,“我学艺不精,师父带我来旁观学习呢。”
“既学艺不精,还不去勤加修炼?”陈伯衍语气微重。
“大师兄……”徒有穷垮下脸来,可这丝毫不能打动对面的男人。他只好磨磨蹭蹭地站起,准备回房修炼。
可他刚一转身,迎面走来的几人便叫他停下脚步。
五侯府诸人刚进门,便打听了孤山剑阁所在,直奔四楼。待寻到目标,开口也一如徒有穷评价的那样——乖张无忌。
“孟七七在哪里?”为首一人黑色锦衣,头戴小金冠,一双剑眉笔直凌厉,眼神桀骜。
徒有穷愣住,孟七七?那不是他那个从未谋面的小师叔么?
“你找我小师叔做甚?”徒有穷话一脱口,又立刻懊恼起来,“不对,你又是哪个?为何直呼我小师叔名讳?”
徒有穷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他虽然知道眼前这人是五侯府的,可却认不得他是哪个。而无论他是谁,在这等仙门大会上,竟直呼小师叔大名,那不是看不起他们吗!
陈伯衍难得没有阻止小师弟的莽撞,望着杯盏中漂浮水面的一根茶叶杆,恍若未闻。
徒有穷底气骤增,拿出师承剑阁的傲气来,小小少年一身天青色纱衣罩着素色罗衫,倒是颇有仙风。见对方扬眉不说话,他便学着大师兄平日里君子方正的模样掸了掸衣袖,道:“在下徒有穷,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上下打量徒有穷几眼,眼神似刀,凌厉又渗人。徒有穷借了大师兄的胆儿,昂首挺胸。许是他这装模作样的架势还算可以一看,那人冷声道:“五侯府,姚关。”
随即他的目光径直越过徒有穷看向陈伯衍,“孟秀在哪里?我找他有事。”
孟秀乃是孟七七的别号,因其手持秀剑,固有此名。
陈伯衍这才抬头,“小师叔不在此处,请回。”
姚关蹙眉,陈伯衍是剑阁大弟子,比他们五侯矮一辈。可他眉心的剑痕提醒他,陈伯衍还有另一重身份,却是他一丝一毫也不能小觑的。
思及此,姚关的态度有所缓和,“一月前我二哥与惊波剑陆云亭在函谷关一战,后来便失去了踪迹。有人说曾在函谷关见过孟秀与我二哥在一起,所以想找他问一问。”
“还是那句话,小师叔并不在此处。”陈伯衍这才站起来,态度不卑不亢,有若渊渟岳峙。
姚关眯起眼,上下左右诸人也都瞧过来。五湖四海的年轻修者们,在这缠花楼里齐聚一堂,无数道目光,便是无数把刀剑。
气氛有些许凝滞,唯有琴音仍如流水淙淙,空灵悦耳。
这时,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从楼下靠近,“让一让、请让一让!”
不少人把目光投过去,就见一个半大的少女一路小跑着奔向楼上,拨开楼梯旁探出的一枝红梅,穿过人群,那娇俏可爱、明眸皓齿的模样,教人移不开视线。
她很快便到了四楼,看到孤山剑阁标志性的天青色纱衣便扬起大大的微笑,“大师兄!”
大师兄?楼内上下皆愣住,今早孤山剑阁到的时候,同行的人里可没这姑娘。
徒有穷也很惊讶,他一个箭步拦下她,“姑娘且慢。”
少女停下来,双手勾着手指背在身后,眨着俏丽的眼睛自上而下打量着他,蓦地灵光一现,“啊,你是小师弟!”
“对,我是。”徒有穷见她连这都猜得出来,不免愈发好奇,“你又是谁?”
“我是你师姐啊,我师父叫孟七七!”少女的笑容明亮,似是一点儿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个名字有多敏感。
姚关倏然回头,“你是孟秀的徒弟?”
“是、是啊。”少女被姚关冰冷的目光一刺,笑容渐去。
可姚关不管这个,他一心牵挂二哥安危,大步上前欲问个清楚。然而他身形微动,还未近身,陈伯衍便快他一步,将少女挡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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