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仵作解开了席子,露出了王老爷发胖的身子:“此人的确是死于马/上/风。”
一群衙役与官差都低低笑了起来,这王老爷恐怕很快就会成为长安城的一大谈资。
“书上记载,‘真则阳不衰,伪者则痿。’王老爷符合此迹,并无疑虑。”仵作边说,揭起了掩盖王老爷的棉布。
江行俭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微云前,把棉布掩了下来。
仵作道:“经复检后,王老爷的确是服用了太多虎狼之药,而那药正是保安堂之物。”他为难道:“只是有一桩事,王老爷的家人知晓我们剖了王老爷肚子,在外哭闹不休。”
江行俭冷酷道:“凡是牵扯人命重案,均要仔细检验尸首。我早已禀明了皇上,若还有人对此事有异议,重责处置。”
大理寺随行的官员正色,异口同声:“是。”
查验完王老爷尸首后,江行俭乘坐大理寺轿子去了百花楼。
嫌犯秋樱的屋子昨夜已被查封,由大理寺衙役守着。江行俭启了封条,步入了秋樱的屋内,她屋内的梨花木桌上空无一物。
江行俭掀开了她的篾箱,秋樱的衣物早已被差役翻过,散乱不堪。她的窗台上放着一盆玉兰,花枝被拔了出来,泥土散了一地。
那保安堂的瓷瓶就是被秋樱埋在了这盆花中,被差役从里面找了出来。
江行俭翻看了许久,才从秋樱的屋中退了出来。
江行俭对百花楼中的人询问一番,回了大理寺,吩咐:“传保安堂大夫上来。”
江行俭坐于正堂,威严肃静。
他拍了惊堂木,杀威棒响起。
江行俭淡淡问:“本官问你,凡买此药者,保安堂可有记录?”
“有,有。”保安堂大夫哆嗦回答:“而且……瓷瓶内烧制了时日。”
江行俭挥手,差役端上了秋樱房内找到的瓷瓶。保安堂大夫拿到手里,眯着一只眼往里看,回道:“大人,保安堂每隔一月就要购买上百只瓷瓶,这一只属于本月初六保安堂买来的那一批。”
微云钻入了瓷瓶里,果然见内壁里烧制了玄宗七年三月初六制的字样。
若不是听这保安堂大夫所说,谁会注意到瓷瓶内里的小字?
今日是三月十四,也就是说秋樱应该是于初六至十三日之间,去保安堂买下了一瓶补肾健气之药。
保安堂大夫手指沾了口水,翻起了簿子,念道:“在这八日内,我们保安堂一共卖出了二十瓶药。购此药者,其中男子有十八人,女子有两人。”
保安堂大夫呈上了簿子,江行俭翻开,里面记载了详尽的时辰与买药者身量形貌:
三月初六,未时一刻,买药者约八尺。壮汉,右脸有痣,鼻梁微塌,厚唇有龅牙;
……
三月初七,申时二刻,买药者约六尺七寸。老妪,驼背,麻脸,额头有瘤;
……
三月十一,未时三刻,买药者约七尺一寸。女子,戴帷帽,右足有疾,口吃难言;
……
去保安堂买药的两名女子,分别是在三月初七与三月十一日。
“传嫌犯秋樱上堂。”江行俭道。
秋樱在狱中呆了一夜,满目憔悴,她跪在堂下,身子抖如筛糠。
江行俭道:“秋樱,本月初七与本月十一日,你可出过百花楼?”
“回……回大人。”秋樱不敢抬头,垂首回答:“三月初七,我在楼中服侍王老爷,此事楼中的姐妹都知晓。”
“三月十一日?我去郊外祭拜亡母,的确离开过百花楼。”秋樱想了下,弱弱道。
江行俭问:“有谁作证?”
秋樱激动道:“我的好姐妹绿芜可作证。”
秋樱被带了下去,绿芜被传上堂,她着一身淡黄软纱留仙裙,梳着半翻髻,长相清秀。她跪下,回答:“回大人,三月十一日,秋樱的确是去郊外祭拜亡母。我与她一向交好,故而为她准备了香烛果品之物,此事楼里的姐妹也是知道的。”
“而且那日,是我亲自送秋樱上的马车。”绿芜道。
江行俭问:“你可记得马夫的外貌?”
绿芜犹豫了一下,皱眉:“我只记得赶车的马夫是位身量中等的老汉,脸微圆,其余的就没注意了。”
江行俭颔首,挥袖:“今日审讯就到此吧。”
杀威棒响起,江行俭退了堂。
江行俭回内堂时,迎面碰到了满面笑容的大理寺寺卿杨大人。杨大人身材微胖,笑容和蔼。他拍了拍江行俭的肩,缓缓道:“江大人,辛苦了。”
“下官不辛苦。”江行俭道:“杨大人,新的卷宗刚送入内堂,下官正巧有些事要请教您。”
杨大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一手搭在了他随身侍从的手上,一手揉着自己的额头,虚弱道:“哎呀,今日风好大,听不清你说什么。人老了,不中用了,我这头疾又犯了。江大人,老夫告辞了。”
江行俭默然无语,杨大人不断叫唤:“头好痛,哎哟,头太痛了。”
杨大人进了了回廊,哀嚎的声音戛然而止。
微云在大理寺里溜了一圈,回到内室时,江行俭终于看完了卷宗。
他吹灭了蜡烛,走出大理寺。天上的雨愈发的大,看来他是不能骑马了。
江行俭着人雇了一辆马车,微云跟着飘了上去。可能是累了,江行俭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
马车走的平稳,车外雨声滴答。
此时,一位少年的声音透过无边的雨幕,落入了江行俭的耳中。“停下。”随着这一声,平稳的马车忽地停住了。
江行俭睁眼,掀开了帷幔,挡住马车的是一位骑着骏马的少年,他穿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神态骄傲愤懑地盯着江行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