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一脸的呆样,哂笑道,“早料到你没读过了,恐怕连字都认不全罢。”
事实是这样没错,但也不要一副嫌弃的口吻啊。顾绣鸾有些蔫蔫地瞥了他一眼,却见他口角含笑,似乎心情还不错。他将笔交到顾绣鸾手中,问道,“可会握笔?”见她点点头,便执着她的手握住笔杆,在她耳边低声道,“这首诗,我教你写。”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瓶之罄矣,维罍之耻。鲜民之生,不如死之久矣。
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出则衔恤,入则靡至。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南山烈烈,飘风发发。民莫不榖,我独何害。南山律律,飘风弗弗。民莫不谷,我独不卒。”
他写得很慢,紧握着她的手起承转合。一边写,一边在顾绣鸾的耳边低声吟诵,热热的气息吹拂着耳朵,吹得她觉得耳朵发烫。写完最后一笔,顾绣鸾正待直起腰长吁一口气,身后突然滴下一颗泪珠,溅在纸上,晕染了墨迹。
她惊讶地回头,只见他面色苍白,嘴唇翕动,泪水含在眼眶中。即使从未听过这首诗,顾绣鸾也能猜个七八,这分明是一首思念父母、痛悔悲苦的诗,他只是将心中的痛苦隐藏起来,不再随意发泄了。
顾绣鸾松开手中的笔,任笔尖落在纸上,毁了刚写好的一幅字。她突然转身紧握住容声的手,盯着他的双眼,目光诚挚、语声恳切:“容公子,请你相信我,不出十日,你一定会收到城主夫妇的讯息的。”
她竭力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容声去相信自己:“我这个人一向好运的,你相信我,再等十日,一定会收到父母和妹妹的讯息的。”她焦急地看着他,直到容声的脸上渐渐恢复了一点血色,眼睛也显出了一点神采。他反手紧紧回握她的手,低声叹道:“但愿如你所言。”
直到走回自己的屋子,她的心依然跳得飞快,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膛。血液仿佛全部涌向了脑部,整张脸烫的能煮熟鸡蛋了。她心里十分清楚,说这个谎的代价是什么。可看着他那样的伤心绝望,她舍不得不向他抛出一线希望,一句能够让他继续支撑下去的话,哪怕这话假得多么明显,在容声眼里就是一根让他紧紧抓住的救命稻草。
十日之后,等待顾绣鸾的,可能是容声对于谎言的雷霆震怒,也可能是他无奈地黯然离去。不管怎样,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结果。
“老天!”她不禁跪下,双手合十祈祷,“求求你再帮我一次,让容公子的父母从海上平安归来吧。”
第二日顾绣鸾特意起了个大早,随便捡了一套天青色的衫裙穿了便坐在妆台前,绣花绷子拿起又放下,一个时辰过去了,连半片叶子都没绣出来。
月宁进屋为她换了一壶茶。自从月安月宁包揽了她的所有衣食住行,小云显得有些无所事事,便总偷偷溜出去,她也不甚管。不知怎的,今日小云没有出现她反而觉得生气极了,心中仿佛有一股无名火,烧得她浑身焦灼、坐立不安。
眼看着就要到晌午了,她从早晨起粒米未进,竟也不觉得饥饿。在屋中踱步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打开门准备去容声那里看看情况。哪知屋门刚刚打开,容声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绣鸾,我找到他们了!”
他搂得太紧,仿佛要将她按进自己的身体里面,紧得顾绣鸾快要喘不过气来,却被他话语里的喜悦感染,不自禁地笑起来。太好了!感谢老天。她在心里双手合十,这误打误撞的预言竟然成真了!
“谢谢你的那句话。”良久,容声终于松开了臂膀,双手捧着顾绣鸾的脸,珍而重之:“绣鸾,你真是我的福星!”说罢,一个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顾绣鸾眨眨眼,有些愣忡,眼睛不由得看向屋外,“他们……人呢?”
容声放下她,开怀大笑,“哈哈哈,你真笨。我今天早晨才收到海上传来的求救讯号,他们哪有那么快就上岸了。”他看着面前的女子,语气是他自己也不曾预料过的温柔,“到时候和我一起去迎接他们,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