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知青来了。万有爷连忙拉住他,瞎五叔,你上炕吃点儿。
不吃了,俺刚吃过。瞎五爷还是瞪着眼睛,一眨不眨。
万有爷说:有酒,上炕吧。
有酒?瞎五爷用鼻子吸吸,可能酒的醇香这时才刺激了他的嗅觉,大嘴一咧,咕噜道:那俺可得上炕。
你老坐这吧。爸爸站起来,扶着他上了炕,挨着爸爸坐下。
春雪阿姨端来一碗菜,给他倒盅酒。瞎五爷,给你。
春雪阿姨也叫他瞎,那眼睛明明睁着,怎么是瞎子呢?爸爸很奇怪,出于礼貌没有问,愣愣地瞅着他。
瞎五爷端起酒盅儿,疼爱儿女般地放在鼻子尖上蹭蹭,深深吸着酒的醇香,然后才珍重地浅浅地抿了一口,一边甜密地吧嗒着嘴一边夹菜。筷头挺准,一筷子就将芸豆夹起送进嘴里,慢慢地嚼着。
爸爸好不容易才把那盅酒喝了,对万有爷和瞎五爷说:我不喝了,吃饭,你二老慢慢喝吧。
万有爷看看爸爸,你是不能喝,脸都红了,那就吃饭吧。
春雪阿姨把那盆大米饭递到爸爸跟前。哥,你吃吧,这是俺特意给你做的。
春雪,谢谢你。爸爸拿起一个大饼子咬了一口。我爱吃这个,胡嘎嘎很香,城里净吃窝窝头。
万有爷说,爱吃啥就吃啥,到庄稼院咱就说庄稼人的话,往后那能老吃大米饭,净面大饼子能吃上流儿就不错了。
瞎五爷对爸爸说,小伙子,嘴壮实点,啥都得吃。
爸爸点点头,是呀,以后你们吃啥,我就吃啥。你们说我和你们是一家人,可不要另眼看待我呀。
好,好,是一家人。万有爷很高兴。
是个好后生,你家有福份呐,分个知青。瞎五爷很伤感,咕咕噜噜地说,俺一个绝户器瞎老头子,没这个缘份。
他很伤感,一脸愁容。
爸爸连忙对他说,你老别难过,以后我常到你家串门。
好,那感情好。瞎五爷一阵激动,大嘴咧得像个瓢。往后咱爷俩往好里处,你就叫俺瞎大爷吧。
这……爸爸犹豫了,看着他圆凸凸的好像要掉出眼眶的大眼珠子。
瞎五爷瞪着爸爸,爽快地说,让你叫你就叫。
爸爸只得轻轻叫一声,瞎五伯。
哎。他高兴地答应着。爸爸给他到了一盅酒,瞎五伯,你老喝。
好,好。他没有推辞,一仰脖喝干那盅酒,放下酒盅儿,两个大圆眼珠子瞪着爸爸。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爸爸说,十八岁。
唉,比俺头回进奉天城小不了多少。瞎五爷深有感慨,满脸愁容。毛主席他老人家,把些识文断字的人都放到屯下种地,这国家可咋办!
爸爸瞪着他,浑身不禁战抖了一下。
瞎五叔,咱们不说那些了,只管喝酒。万有爷有意把话岔开。
对,喝酒,喝酒。爸爸也应和着,生怕他又说出些不得体的话。
瞎五爷叹息一声,像是没听见爸爸他们的话,晃晃光脑袋,又说开了。
记得头回进奉天城,俺走出火车站就来尿了,想找个地方撒尿。可哪都是人,就是找不着茅房。实在憋不住了,就找个旮旯贴着墙根儿抱杆子轮。尿还没撒完,一个人拍了俺一下,问俺咋在外边尿,厕所就在里边,他还指给俺看。俺早就看见了,有人进进出出的,可俺哪知道城里人把茅房盖在屋里,门口上的字也不认得。你们说说,这没文化咋行,让学生跟俺们学习,嘿嘿,学习他妈个巴子。
五叔,看你说的,当着人家知青的面,还有春雪,你老咋啥都说。万有奶不喜不怒地对瞎五爷说。
可不是咋的,这人老了嘴也没把门的了,满嘴漏风胡咧咧。瞎五爷连忙解释,叹息一声,这是个啥世道呀。
爸爸感到身上凉嗖嗖的,愣愣地瞅着他,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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