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窗外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气温慢慢降了下来,所以陆漾捉弄了宁十九一会儿后,便很开心地睡着了。
宁十九倒是一夜没睡,在屋里晃晃悠悠地来回踱步,偶尔看一眼睡相惨不忍睹的陆老魔,再偶尔帮那人拽一拽缠成了麻线团的头发。
一时无事,他就开始回想一些无聊的东西来打发时间。
还在天上的时候,他听说陆漾上一世死时已经过了五千岁。按理说,五千年时光足够一个人变得极端稳重和成熟,不一定要什么多智而近妖,起码得喜怒不形于色,于人情世故看得很通透才对。
可是宁十九还听说,妖怪们的心智和人类修者们的不太一样,成长幅度和时间并不划等号。他们有的就特别早熟,比如魔主龙月,几乎生而知之;而有的就发育特别迟钝,比如某个叫做椿的家伙,活了几百万年,现在依然单纯幼稚如小儿……于是宁十九便盯住小小的陆漾,暗暗琢磨着他是哪一种。
陆老魔上一世一直在混魔道,接受正规教育只有他闯蓬莱决死山谷前的一百年。据说——又是据说——那时候他锋芒毕露,以修行不过百年之身屡屡下山挑战强敌,斩杀妖兽,惩恶扬善,整个蓬莱没有不知道他名字的。
这算什么?又一个龙月式的早熟天才吗?
宁十九才不信。他对陆漾前半生的事只能靠道听途说来猜测揣度,可陆老魔后半生的一举一动,他都相当清楚。
陆漾后来干出了好多丧尽天良的事。他和人打架,能打过的就灭人满门,打不过的就挖人祖坟,除了拿归了幽冥的死人魂魄无计可施之外,他对红尘和绿林的每一样东西都抱有莫大的恨意,不断地摧毁、摧毁、再摧毁……
若是忽略掉他的绝世修为和令人痛恨的破坏力,这样子发疯抓狂的陆老魔,不就和闹别扭摔门砸桌子的小孩一样么?
宁十九当时就觉得这个老魔头心思太浅。他看着陆漾在海上闹腾了足足七七四十九天,感悟出来的居然不是波澜壮阔、海纳百川之类的堂皇大道,而是一个小气巴拉的“非存”,就更坚定了这一想法。
四千岁,那时候陆漾已经四千岁了,竟还是只看着自己,只想保护好自己,只顾随着自己心情瞎胡闹,甚至还赌气似的凝了一个带有自毁倾向的道心……宁十九都被这魔头的自私和愚蠢惊呆了。
看看人家龙月,虽说也是魔道中人,但人家混得就是一个风生水起,还能拉一大帮人和他一起混。魔主大人振臂一呼,天下魔头们莫不群起而相应,心甘情愿为他赴汤蹈火,为他作马前卒,为他和正道开战。
可陆漾呢?悲哉,他永远都是可怜的孤家寡人一个。
真界从来不缺魔修,陆老魔就算不能当个出类拔萃的君王魔主,找几个同样满怀仇恨的伙伴们一起出来惹事倒是不难。这样,他打起架来无疑会轻松很多,破坏力也会增大很多,而受伤的概率则会相应减少很多。
就是人心隔肚皮,得防着周遭是否有人暗地里使坏。
可无论人与人交际何等麻烦,与区区数人勾心斗角,总比一人面对天下刀锋来得容易吧?
然而陆漾手腕不够,不能凝人心为其所用——宁十九经常怀疑,也许陆老魔根本就没想过和别人交好。他极端封闭自己,仇视别人,甚至不愿意施展手段让别人奉自己为王。
所以龙月是割据天下的枭雄霸主,陆漾只是一个孤零零的独行侠。
“要不是你天纵之才,妖怪天赋还甚为强大,早在五千年前,你这家伙就该死了吧。”
宁十九看着陆漾的睡颜,忽然心中一动,再次觉得那人长得极为俊秀——俊秀,而可欺。
不瞪眼不冷笑不冒杀意的陆漾,一张脸便显出有些脆弱的多情,实在是和他的魔头身份很不搭。
宁十九靠着窗台回忆了半天,发现陆漾的五千岁灵魂和十二岁融合得居然毫无阻碍。在陆家不短不长的两个多月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少主的不对头——陆灵可以黏他,小兵可以灌醉他,陆济可以揍他,就连陆夫人养的猫都可以挠他。
他这个嫩扮得太成功了。只是放下了戾气和杀气,他就仿佛真的成了十二岁的凡间小儿,瞒过了包括至亲在内的所有人。
宁十九恶意满满地想,搞不好陆漾这家伙是那种几百年长一岁的迟钝型妖怪,五千岁时的心境和人类的少年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才如此契合这重回十二岁的身体吧?
他到底偷偷用法术把陆漾的头发烘干了,还美其名曰:湿发睡觉有伤天和,不妥,不妥。
不知多少个时辰,窗外雨声渐渐微弱了下去。
陆漾在床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醒过来,眯着眼看宁十九:“你在这儿做什么?”
宁十九答:“没有地方可睡,站着消遣时间罢了。没做什么。”
“噢。”陆漾扯出一个含混不清的微笑,嘟囔道,“……杀了。”
宁十九没有听清:“嗯?”
“短耳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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