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微微仰了眼穹顶艳阳,嘴上却似不经意的问了句,“爷定会拿那个李硫正问罪的是不是?”
胤禟收起了笑容,神情严肃,道;“是。”
“那就好。”周澜泱笑,像是放心了许多
她刚往前走,胤禟却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腕,将人带回了自己身边,周澜泱吃痛,挣扎了下,瞪着眼,疑惑道:“爷?”
“你还没回答爷,为何对丫妞如此上心?”胤禟皱着眉,他很不喜欢周澜泱越来越多的地方不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
周澜泱也收了笑容,脸色平静,却趋于冷淡。
她不答这个问题,却面无表情的说道:“爷或许刚才没看见,丫妞其实准备的是两个地瓜,一个给你,一个给我。可是她为什么只给了我,她娘问你要不要尝尝的时候,她才怯生生的将地瓜给了出来。爷说,这是为什么?”
胤禟眉头微拧,深黑如幽海的眸子里蕴着不解、疑惑、还有些许的愤怒。
周澜泱轻笑,“那是因为她看见了爷眼中的不喜,我在接过地瓜时,爷不喜欢,不喜欢地瓜上沾着丫妞脏兮兮的手指印,不喜欢她母女二人的脏污不堪,不喜欢这腌臜场附近还有人依此而活。”
“爷也不是不喜……只是……”胤禟叹口气,像被人看穿了手法的小丑,有些狼狈的解释道:“爷从未吃过这种东西,一时接受不了,也很正常啊。”
“是啊,爷金枝玉叶,生来娇宠万千。所以有些东西您是不会懂得。”周澜泱望他笑笑,挣开了他的手,转身欲走,还一边说道:“所以爷不要再去思考我为何对丫妞如此上心了,您不会懂。”
男人有些气急败坏的再次追了上来,又扣住了她肩膀,将她转了个身,双手攀住她,气势汹汹的盯着她双眸,问道:“爷不许你这样!你的秘密太多了,爷不喜欢如此。”
周澜泱心里一咯噔,尚还来不及理清他都知晓了自己什么秘密,嘴上已答道:“爷真的想知道?”
胤禟看着她不说话,目光以深沉作答自己的决心。
“不知爷看不看的出来,丫妞今日身上的衣物有些裁边儿是寿衣身上剪下来的。那妇人脚上的绣花鞋亦是死人身上脱下来的。”周澜泱伸手指着远处,胤禟顺着看去,正是丫妞和一群孩童玩着泥仗。
他们二人此时已经走到了马车旁,与茅房堆有了些距离,方才身临其境未发觉,现在隔远了才看的分明,蚊虫苍蝇在半空中打着圈的乱飞乱咬。那些孩子似无所知,依旧嘻哈大笑,也或许,是早已习惯了……
“爷再看他们,这些孩子比之爷的侄子侄女们如何?”周澜泱咬了口那个属于胤禟的地瓜,目光冷漠,口气也有些生冷。
胤禟目光越发的凝重,喉头像被灌了铅,呢喃半晌,才答出几个字。“自无可比。”
“那妇人耗尽家财供何光求学考学,替他生儿育女,如今就落个这般田地,他何光风光无限,可公然调遣衙门军从,就因为他大舅哥是知县大人,而他的发妻生女,却要食草荒,着祭服,孩子只能在臭水坑里和虫蝇作伴。这母女俩与爷那些叔嫂婶侄又如何比?”周澜泱又咬口地瓜,嚼了几下后,吞下肚后,替胤禟答道:“自无可比。”
胤禟攥紧了拳头,凑近周澜泱耳畔,气若氤氲的警告道:“你可知,你敢拿他们与我皇室宗亲相比,就已是死罪。”
地瓜咬在嘴里脆生生的,汁甜味美,周澜泱却有些味同嚼蜡了。
她眉眼一弯,目光平视着前方,笑道:“所以我才说,爷是不会懂我为何对丫妞上心的。人与人是不同的。”
周澜泱缓缓侧过身来,正面与胤禟相对,二人眼对眼,鼻观心。
她笑的清淡,目光里却满是不屑与轻蔑,说:“爷此时能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你生就在高堂,你阿玛是皇帝,额娘是宠妃,外祖家官宦能臣,兄弟是龙子凤孙,朋友皆以你皇子身份马首是瞻。只这世上有人在庙堂,有人在茅庐,有人在闹市,有人在隐巷,您比他们好就好在,生来便命好。”
“你放肆!”胤禟气的眼眶发红,猛的抬手掐住了周澜泱脖颈。他怒火在胸中翻腾,不知如何这女人敢说出这般胆大妄为的言论来。
可他不得不承认,心头已是巨震,周澜泱的话像是强有力的冲击。
周澜泱覆上胤禟的手,知晓他并没用力。轻松的将他手拂下,将手中啃了一半的地瓜塞进了胤禟嘴里,似笑非笑的说道:“不管是丫妞的脏手,还是这地瓜,或者是这残垣断壁,恶臭漫天。或是那何光那等狐假虎威,李硫正之为官不善,诸如此类,这些都该是你们爱新觉罗的耻辱。”
她声音很轻很淡,胤禟却像是被天雷击中,愣着半天没个动作。
直到感觉到唇边的圆滚滚的食物,胤禟才木然的握住地瓜,咬了一口下来,确实很甜。
周澜泱笑,这才开口解答了胤禟的疑惑。
“至于我为何对丫妞上心,我与她本就是同一类人,只是我那个爹与何秀才比,却好的太多了。”
胤禟略有惊讶,又啃了口脏兮兮的地瓜,狐疑道:“周大力官至五品,再肖一两年,还能升迁。你们怎么能是一类人?”
周澜泱转身,走了几步,准备踏上马车,见胤禟还没跟上来,她回头一笑,道:“既然爷都道我秘密多,便当再多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