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有趣,”那人拍了拍手,眼神在解凌遇身上匆匆看了个来回,又望向他身后,“涂山枝,我送你姐姐的好马怎么跑到了你手里!”
“当然是因为姐姐疼我,姐姐愿意——”解珠远远地喊。
解凌遇只觉得腕间一紧,是解钏拉住他,示意他原地不动。回头一看,红马白鹤都是灰头土脸,好不容易一同赶来,那浑闯还在城门前狠狠绊了一跤,把解珠摔了个七荤八素,眼见就要陷入流沙。她自己也不见慌张挣扎,倒是寻青连忙压低鹤颈俯身一掠,单手把她从中拉出,两人踉踉跄跄地站上铺了石板的平地。
“这么还带了个道士?”怪人又问。
“他叫寻青,已经不是道士了,”解珠揉揉被拽痛的手臂,牵上浑闯,径直走向城门,“他现在与我们同路,是我青丘的盟友!”
“盟友?”怪人瞪眼询问解钏,一脸夸张的不可思议,与那副五官极不搭调。
真正的解钏只是点了点头。
“等等,”怪人又抬手拦在解珠面前,“不该让你哥先进这门吗?”
不知这又是什么规矩。不过,依解凌遇观察,这人确实老老实实地在这门口守了一阵子,要迎解钏进去,也不曾擅自闯入。
解珠则推开他的手,往前走得头也不回:“我哥也疼我,次次与我来,都是让我先进。”
话音未落,她入了那城门,手中牵着的红马却化成一团黑气,被大风吹入扬沙。
“没收了,叫你姐姐来找我拿。”怪人得意道。
解珠气得一口银牙咬碎,用力踏上城中空道,飞速走远。
“请吧。”怪人看回解钏,又一次恭迎。
解钏却说:“这次破例。”
怪人“啧”了一声:“狐王涂山,你今日好生无趣。”
解钏道:“哈哈。”
寻青一脸狐疑,被他请入那城门,随后解凌遇只觉得肩膀被按了一下,接着又是一推,自己也进了门下阴影。只听“嘭”的一声,很轻微,如银针刺破一个浮泡,少了那层泡影,城中实景才显现眼前——这是条顶热闹的街道,街宽是逐盐城的两倍,街边楼阁恍如长安盛景,划酒声与砍价声不绝于耳,烤肉跟糖藕的香气弥漫街头,花蝴蝶似的中原姑娘与铁块般的西域大汉在街心擦肩。
而在这满街熙来攘往之前,解凌遇并没有心思多看两眼,他回过头去,解钏正与那怪人一同走过城门,身后仍是茫茫赤滩,周身空气却显出波纹,在解凌遇看来就像是走入一堵水墙,进入他此刻站立的世界。
此城之所以能够隐身荒漠,他已大概明了。
身后忽然银铃一响,解珠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一手已经拽上寻青,一手还拍了他的肩膀:“小鱼小鱼,那就是符牙。”
解凌遇转回身来,有些沮丧地看着她:“我猜到了。”
解珠眨眨眼睛,又悄声道:“这家伙还不算太坏,比那些道貌岸然的阴毒小人要好得多,就是一把年纪了还喜欢惹人烦,比如……他现在模样让你很不舒服吧?其实,他只是面镜子,能让人看见心魔所在。”
解凌遇闻言,蹙了蹙眉。
“别告诉你在他身上看到的是你师父。”解珠笑道。
“就是师父。”解凌遇小声说。
那师父看到的又会是谁呢?他小心地想。
可是再回头时,解钏并未走到他身后,而是已然无影无踪。
“哎呀,不必把心魔想得那么可怕,一般来说,就是你在这世上最不能失去的一样东西,我们这些没有心的妖怪也想有个心魔看看呢,”解珠把他脑袋掰正,拽着他与寻青向前,“别找你师父了,他去办事啦!”
“就是跟符牙打架吗?”解凌遇却不肯挪步。
他最后看见解钏立足的地方确实空无一人,只站了两只脚拴麻绳的大鹅。
“谁知道呢,也许是更麻烦的?”解珠叹气,“反正符牙千里迢迢找来肯定没什么好事,不过我能猜到,他们大概会去哪儿。”
解珠报了要去的地方,这才止住解凌遇的一步三回头。她说她要往烙仙楼去,一路也都是心中有数的样子,于是解凌遇把心中大石稍稍往下放了一放,四处观望着,他得瞧瞧此城究竟是什么模样,居住的又都是什么人。
异样确实不多,城中人人过着太平日子,门不闭户,路无拾遗,放眼望去好一派其乐融融,往城际望去也瞧不见城墙,辨不出城界,只能偶尔瞧见护城河流盈盈环绕,仿佛谁都可以叨扰。这也没什么稀奇,灵犀城有结界保护,这是解凌遇入城时就断定的事。
古怪的是这两点:
其一,城中不见孩童追跑,也听不见一声婴儿啼哭。
其二,城中房屋、道路、排水沟渠均为石制,且石色非白即灰,浅淡干净,再不见其他用料。规划得倒是美轮美奂,其间装饰也不少,例如绸帘、鲜花、琉璃屋顶,样样色彩夺目,都是浓淡不一的红。
这一切都把小城衬得秀丽而古怪,让人莫名想起画中的美人,或是纸糊的珠翠。
解凌遇暗暗记下,并未询问解珠。
他们走啊,走啊,往城中心去,挤过一丛丛人流,路过许许多多的吵闹与烟火,这条路仿佛比从昆仑寻至此处途经的山脉还长,寻青冷眼四顾,解珠在笑,解凌遇满心却只有一个强烈直觉,他与解钏近了,正在越来越近。
直到他站在一块牌匾之前。
这牌匾与城门那块一样铜锈斑驳,无字,悬于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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