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星总局解散之后,后续任命下得非常快。我刚回到雷隆多不到一周,宇宙舰队后勤部长和参谋部第一政委的帽子就送来了。说得好听,实际上只是要我在后方负责搜刮民脂民膏和运送粮水弹药那些冗长而无趣的工作而已。
那次的宇宙专家和部队将官联席会议没有立即取得什么成果。虹翔根据那次会议的精神及自己的观点,酝酿了足足两个月后,写了一份五十多页的《雷隆多舰队在此次远征作战中的行进方略探索》报告。依我看,这报告绝不是写给我看的。因为里面术语和实战中原创军事词汇过多,估计除了他们北飞出来并在三星飞过一年以上的,没一个人能全部看懂,更别说连飞机都开不顺的我。我花了两天半的时间研究他的报告,最后不耐烦了还找卫兵帮我做了节略、划出重点,终于明白他的核心思想只有一句:
“不去。两年之内,给现代级也不去。”
我能理解他的这种心情。就算把他报告中的数据缩水三成以上,我们的不利因素还是多得吓人,没有绝对的成功把握,甚至连半数都不到。尽管虹鸟人最近对我不冷不热,表现得相当差劲——既不找我喝酒赌博,也不请我赏风弄月,我们这两年的交情好像忽然间蒸发得无影无踪。可我还是把私人恩怨抛在一边,公事公办地在宇宙舰队高层决策会上向常务副司令奥维马斯上将提出了意见:
“我觉得还是太匆忙了,时机并不太成熟。虽然地面又恢复了狂热的造舰计划——这里我也明说,最近雷隆多舰队受益颇多,虽然没见着现代级,总算摸到两艘战列舰了。可是大家都面临一个对于新装备的熟悉过程,恐怕需要更多的时间磨合。另外,星图不全,敌势不明。我方正在抓紧时间制造的‘共工’号移动要塞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完成——即使非出击不可,我也建议尽量拖到最后一刻,直到我们获得了最强的武力和做好了最周全的准备再说。”
“黄而阁下,你怎么能这么说?”奥维马斯一脸不愉地望向我:“这个时候,需要万众一心,紧密团结。你身为宇宙舰队的高级领导之一,怎么能抛出这种不利于团结的言论?”
“这里开会的都是宇宙舰队的自己人,别说那些空对空的了,上将阁下。我说的是事实,仅此而已。”
“我知道那是事实。”奥维马斯铁青着脸说:“你说的,我全想对上面说,而且也曾经试图说过。但他们不肯给我们申辩的机会和准备的时间,哪怕再多一秒钟也不行,六九年初一定得出击!我是带兵多年的人了,你以为我会这样对自己和千万将士不负责任?”
这话有些说重了,我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只得缩了缩头以避其锋芒。可转年一想:此时不搏,更待何时,等虹翔战死了再呐喊招魂么?立即又举手发言道:“那这样吧,反正他们只要求我们进击,没要求去怎样的规模。我提议留下雷隆多舰队作为后备队,等待移动要塞建造完毕后即出发增援。毕竟,有个强有力的第二集团作援军比较好,怎么样?”
奥维马斯的眼神象是想吃了我。他就那么瞪着眼死盯着我不放,企图从气势上压倒我。可惜我的脸皮之厚已足可一对一抗衡他相当时间。眼看将出现当场对峙局面,参谋长张宁婆婆发话了:
“黄而阁下,任性也要看看时间。现在是需要我们领导班子团结一心的时候,不要时时刻刻把自己的一点私利挂在眼前嘴边死死不放。你这样的年轻干部啊,还是平时思想教育抓少了。自己当了一把手,更不把学习当回事了,让你这样的人担当宇宙舰队参谋部第一政委,哪怕主要是为了解决待遇便于工作,我仍感觉这样的安排有些问题!这回我要到前方出征,是没办法顾及后面了,这后方的思想教育你非得动真格不可,我这里有份六九年思想工作计划,你把它拿去好好看看,一定要落实下去。心得体会一份也不能少,也不能胡写乱划打马虎,我回来后可是要检查的哦……”
“张,不要说其他的事了,我们现在谈的是军事行动。”奥维马斯上将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张宁,板着脸对我说:“这次进军虽然条件不太成熟,说实话也是出于无奈。但既然要干,就要干出最好成绩。因此,必须按照组织的统一安排,调动最强兵力出击,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藏私克扣,与组织玩捉迷藏搞数字游戏。你有意见,这是正常的,但必须按照**********原则少数服从多数,并严格遵照执行。如果你实在执迷不悟、不识大局的话,我只有向亚当斯司令汇报此事,然后要求他将雷隆多舰队从行星名下分出,划为宇宙舰队司令部的直属舰队。大家都是在三星共事多年,一起相互扶植支持着过来的,我并不想那样做。但黄而阁下你必须了解到这个事实,并给我相应的支持才可以。”
他见将我气都吭不出来,又意犹未尽地加上一句:
“任何试图与组织对抗的行为都不异于以卵击石。”
我心里叫苦不迭,只得点头说:“是,是。下官大大地明白了,一定浪子回头、悬崖勒马、迷途知返,立即动员雷隆多舰队,全心全意、掏心掏肺、毫无保留地支持宇宙舰队出击。”
作通了我的思想工作,奥维马斯副司令终于缓缓出了口气,按下了桌上的送话器:“在外面等候的诸位将官请立即进场。”
在外等候的各舰队司令鱼贯而入。奥维马斯舰队制服上的金线滚边在空中不住划过,留下了一道道的流光溢彩,只有最后走进来的虹翔制服不一样,稍显单薄。会议执行秘书点齐人数后,奥维马斯发布了出征计划:
“按GDI全球联合会要求,宇宙舰队应于六九年初出征讨伐费里亚强盗集团。此项任务极为艰巨,必须全体动员。现将整编后出征名单公布如下:”
“第一舰队,行星攻击舰队,总司令部架设于此。本阁任司令。”
“第二舰队,行星攻击舰队,张宁任司令。”
“第三舰队……行星攻击舰队,古比雪夫任司令。”
我知道他为什么顿一下,因为第三舰队的编制本来是留给戴江南的,而这个傻逼楞是白白折损了一艘强战列舰,现在还在等候处分中。看来他的位置给古比雪夫了。
“……第四舰队,行星攻击舰队,金太郎任司令。”
“第五舰队,行星攻击舰队,郭英雄任司令。”
“第六舰队,行星守卫舰队,韩曾任司令。”
“第七舰队,行星守卫舰队,中井武任司令。”
“第八舰队,行星守卫舰队,波尔金任司令。”
“第九舰队,行星守卫舰队,亚当斯任司令。”
“第十舰队,行星守卫舰队,威尔逊任司令。”
“第十一舰队,行星守卫舰队,科尔宁任司令。”
“第十二舰队作为后备舰队,浅野由加利任司令。”
“第一到第十一舰队,必须立即做好出征准备,预计于六九年一月三日前出发向天顶门外朔方星系。具体计划会后即会发到各位舰队司令官手中,下面……”
下面,我就开始心不在焉了,没有仔细听奥维马斯说些什么。我的目光转向了台下的十几位将官。他们多数正值英年,已经立下了不少功勋,然而此去远方,究竟事态会如何发展,又有几人能够得以回归故乡?忽然间,我感觉到了自己心中有些庆幸自己不用出征的卑鄙想法——这大概证明了我确实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吧?
会议开完,已经是十二月二十八日的凌晨,我们所知范围内的人类最大一次太空远征在不到一周之内即将展开。光想着这件事便让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返回的途中,我几乎没能够入眠。回家刚躺在床上迷糊了不到十分钟,洋子跑来叫我:“喂,醒一醒,金太郎请我们去吃饭。”
“不去不去,我要睡觉!”我不假思索,大不耐烦地叫嚷着:“上个月我请这厮吃饭,说了三次都给他推了,这回我才不会巴巴地去喝他的酒呢。那些都是搓来之食——回了,给我回了!就说有什么话告别宴上再说。”
“别这样,他可是你的好朋友、好部下。”洋子劝道:“而且还不是单独喝酒,他说是和金灵一起请我们俩的,算家宴。”
“那好,我给小金妹妹一些面子吧,看在她那么水灵漂亮的份上。”我这才慢腾腾地爬起床来。
与虹翔一起吃饭喝酒,从来没有那么沉闷过。我记恨他不给我面子之举,一句话也不主动说,只顾着往嘴里填东西。洋子见气氛不太对头,主动挑了两回话题,也没能起到相应的效果,于是以补妆为名拉着金灵走了,留下我俩眼对眼。眼对眼之前,我俩的眼睛分别瞄着对方女伴离去的背影盯了十几秒钟,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过来互相干瞪着。也不知干瞪了多久,虹翔冒出句评语:
“调教得不错,衣裳打扮一配还基本上得台面——有个八十三四分左右了。”
“无论怎么调教,也不及你那位丽质天成。只是某些人始终在浪费资源罢了!”
以评论对方的女伴为契机,我俩终于结束了冷战状态。虹翔摇头叹息一气,周围张望了下没其他人看我们,忽然神秘兮兮地问:“你知道为什么这两个月我不和你一起同乐?”
“你在进行艰苦的修真之路呗。”我大咧咧地说:“你们这些天界的家伙,长大些后一个个都变得神秘兮兮,这可是精神分裂的前兆。我身边的公主保镖就是个追求跨越生命极限的走火入魔典型,现在加上你一个也不奇怪。”
“那是你胡扯了,不会是那种原因。”虹翔呵呵笑了起来:“我多年前就放弃在武学上有什么进展了。基本上就是现在这样吧,再修炼也修不出个什么名堂了。毕竟我的生活很丰富,要作的事非常多,哪来那么多时间去钻研人生、宇宙和武学的终极奥义?这些伟大的东西,我们只有寄希望于已成为武学痴呆的公主殿下去突破了。”
“我还是直说了吧,看来你也没心思去猜测。夏威夷会议之后,我们出征已经成为了必然。但时机明显还不成熟。我向你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也自然会向上面反映。这种反映自然是得不到什么结果的,你我都只是在尽各自的一份力而已。但我可不想在这段时间跟你走得太近,招致小人传言说我是个贪生怕死,企图依附你躲过出征的懦夫。”
“有那么敏感吗?”
“黄二,你毕竟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虹翔微笑道:“你是个杰出的战斗者,但唯有享有而且珍视荣誉的才是真正的军人。这种名誉有时比生命还重要。”
“我难以想象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啊!”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一直认为我俩是非常相似的。”
“总会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哦,说得也是,你怎么比得上我!”
“你……”
我们闷头喝了一会酒。虹翔忽然说:“你怎么会那么迅猛的跟洋子走到一起去的?我感到很惊诧。”
我哑然失笑道:“那也是我俩有些不一样的地方吧。”
“话虽如此之说,可我觉得你有些不负责任的感觉。”虹翔深吸一口烟,微闭着半边眼睛看着我:“总觉得,内藤是你的起点,陈琪那样的可以是你的终点,而洋子则什么都不是,最多只能算你漫长性旅途中的一个补给点。”
我给他这句话刺激得翻白眼,呛了口烟,一时间七窍生烟,连咳带喘地说不出话来,只得简短地批评道:“粗俗。”
“粗俗就粗俗吧,反正你也一样。”虹翔把烟按熄了,王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了几句废话,忽然象下定了决心似地对我说:“有件事很麻烦,考虑了好久了,看来只有拜托你。”
我点了点头。他沉吟了片刻,毅然说:“就是金灵的事。我想把她托付给你。”
“怎么托,全托还是半托,素托还是荤托啊?”我一点不当回事,还是用平时的口吻打着趣。
“这一回等于是托妻献子了,做到什么份上你自己考虑。”虹翔慢慢揪着自己的脑袋,一字一句地说:“这次回来的可能性真低,你可相信预感?”
我的预感一贯准确得吓人,怎能不相信?我点了点头,虹翔说:“我的预感一直非常准确,大概因为这个原因,运气也一贯比较好。六七年跟你上天以来,尤其是今年,时运更是好得惊人。但是,从开始考虑这次远征计划开始,我就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好运气已经在这一年里消耗殆尽了。这次出征也不知要花多少时间,还有时间非对称流逝的因素在……如果不能活着回来,还耽误人家干什么?”
我丝毫不留口德地揭露道:“你已经耽误人家很长时间了,何必现在才来良心发现?”
我俩经常如此互揭伤疤,相互间也习以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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