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歌舞忒得软绵绵,化得人的骨头也要醉了,不似赫赫旋舞刚柔并济,女儿家和男儿一样。”
玄凌鼓掌笑道,“好好好!正想一观赫赫之舞,可汗提议甚好。”
摩格大手一挥,朗然道,“歌舞看多了会腻,本汗今日有一礼物赠与大周皇帝,但请笑纳。”
玄凌问,“听闻是一熊罴?”
摩格微眯了双眼,淡淡笑道,“乃赫赫山中的寻常兽类,皇帝留着玩就是。”
他击掌三声,只闻得周遭一片寂静,唯有小铁轮辘辘之声,沉沉地接近。
目光所及之处,一架铁笼中困着一只黄白色的猛兽,不甚起眼的样子。待渐渐近了,才看清那猛兽极类宫中兽苑所豢养的黑熊,只是姿态五官有些像人,遍体毛色黄白,脖子更长,四肢躯体也更壮大,目光凶残之色,甚是可怖。
七皇子年幼,身子又虚弱,难得出来参加这样的盛宴,不免有些害怕,在慎修容怀中连连道,“熊!熊!”季欣然身边的予瀚却只是好奇,探了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和乐依在季欣然身边却不在意,只专注地捏着一颗荔枝慢慢剥着吃。
摩格微微一笑,指着那熊罴道,“这熊罴性子凶狠残忍,力大无穷,一人粗细的大树说拔起来就能给拔起来,遇到人便如人一样立起穷追猛扑,因它姿态五官似人,性猛力强,可以掠取牛马而食,所以也叫做‘人熊’。”摩格说到此,恰闻那人熊低吼一声,如闷雷一般,仿佛为他的话做了应证。摩格闲闲靠在软椅上,见玄凌身后嫔妃侍从大多流露出畏惧神色,悠悠笑道,“皇帝陛下不必惊慌。”
玄凌神色未变,只是饶有兴味地问道,“如可汗所言,果然算是异兽,十分难得。既然人熊如此凶残,不知可汗如何猎获?”
摩格笑道,“等闲的猎人轻易不敢招惹人熊,更别说打主意去猎人熊了,但人熊并非捉不得,只是要冒的风险极大,一个不慎出了岔子就会把命搭上,因为人熊膘肥体壮,皮糙肉厚,即使刀枪洞胸穿腹,血流肠出,它尚且能够掘出泥土松脂塞住伤口,继而奋力伤人致命,所以绝难以力取之。汉话说‘逢强智取,遇弱活擒’,猎杀人熊只能以智取胜。人熊喜欢以千年大树的树洞为穴,空树洞里气热熏蒸,冰雪消融,人熊吃饱了就坐在其中,猎人们找到熊洞,就从树洞处投入木块,人熊性蠢,见有木块落下,就会伸手接住,垫坐在屁股底下,随着木块越投越多,人熊便随捡随垫,越坐越高,待到人熊坐的位置与树洞口平行的时候,猎人们瞅准机会,以开山大斧猛斩其头,或从古树的缝隙中以矛攒刺毙之。”他微微一笑,目光中有繁复意味,“人熊在赫赫山中颇多,赫赫子民对此猛兽从来智取而非力夺。子民有勇有谋,本汗也甚欣慰。”
玄凌淡淡一笑,只是不接这话头,道,“上次朕赐予赫赫的珍兽麋鹿如何?”
摩格摇头道,“太温驯了,一点子烈性也没有,也受不了赫赫的风沙,现下瘦的皮包骨头,好歹还活着。”
玄凌笑道,“此物温和祥瑞,被可汗养得皮包骨头,难免损了祥瑞有伤人和了。”
摩格搁在案上的手缓缓攥成一个拳头,脸上还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本汗只相信事在人为,人和还是祥瑞,只要本汗要,就一定可以自己抓到。”
玄凌一笑置之,漫不经心道,“但愿如此。”他招手示意小厦子上前,“给那熊罴喂些肉去。”
小厦子得了令,又畏畏缩缩地不敢十分靠近,便用竹竿挑了野猪肉送到熊罴跟前,那熊罴见了新鲜兽肉,哪有不爱的,伸掌便去抓。小厦子猛地一缩手,熊罴便扑了个空,急得抓着腮团团转个不停。众妃见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做出这等举止,不免觉得可爱又好笑,小厦子见如此,更加要引得大家发笑,便百般引诱、躲闪,引得熊罴只能看不能吃,抓耳挠腮,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以掌拍地。摩格欲言又止,笑了一笑终不理会了。
谦妃素来宁和稳重,便将予沣护在身后道,“罢了,罢了!等下惹怒了那熊罴,逗弄过了便算了。”
却听一把声音和着如铃的笑清冷冷入耳,“谦妃真是忒胆小了!身为母妃,这般畏首畏尾,可别教坏了四殿下。”季欣然转首去看,正是胡蕴蓉抱着和睦进来。和睦换了一身红艳艳的石榴团福绫子衣衫,在几位帝姬中更显得明艳可爱。胡蕴蓉福了一福,向玄凌道,“方才珍璘顽皮,酒水洒了一身,嫔妾带她换衣裳去了。”
玄凌“嗯”了一声,“换衣裳便换衣裳吧,又指着谦妃和沣儿说什么话!”
和睦好奇地盯着熊罴懊恼的样子,欢喜得笑逐颜开,连连道,“母妃,母妃,我要去看那熊熊!”胡蕴蓉只是笑,问,“珍璘怕不怕?”
和睦拼命摇头,从胡蕴蓉怀里探了身子出去,“我要去喂肉肉。”
小厦子听得动静,忙讨好地将一块肉悬在竹竿上送了过去,和睦看也不看,伸手一抓,由着胡蕴蓉抱到离兽笼十余步之遥,奋力将肉扔了出去。小孩子的力气虽然不大,那肉却不偏不倚正砸在人熊的眼睛上。那人熊吃痛之下猛然一惊,四下一转,将那肉捡起轻而易举地撕碎,一口吞了下去。
胡蕴蓉有意无意地瞟着谦妃,傲然笑道,“皇上,咱们的孩子可勇敢多了,不失金枝玉叶的身份!”
和睦“咯咯”地笑得清脆,使劲拍着手,众人也附和着笑,不住价地夸着和睦帝姬。玄凌笑道,“差不多就回来吧,女孩子家和野兽玩得这样起劲。”和睦笑嘻嘻的,只是向人熊扮鬼脸玩。
那人熊想是吃痛,两眼渐渐发红,正见和睦一袭红衣朝它扮鬼脸,愈加恼怒,双掌“噼噼啪啪”敲在地上,发出阵阵巨响。众人见爪牙纷沓,也不以为意,猛地听见“嘎——”一声巨响,那铁笼被愤怒的人熊豁然扯开一个大口子,那人熊拖着笨重的身子怒吼连连,向和睦奔去。
和睦身前,有铁槛拦住,人熊把前两爪攀住槛上,意欲纵身翻入。和睦一时吓得呆住了,瞪着双眼连哭也哭不来,胡蕴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也不晓得退开,只愣愣地紧紧搂着和睦,吓得花容失色。小厦子本跟在身边,一时间张口结舌,两股战战,拼了好大的劲才伸手拉住胡蕴蓉,拼了全身之力大吼一声,“娘娘快跑!”胡蕴蓉晓得逃命要紧,厉声叫了一声,借着人熊翻铁槛的时候,半倾半跌地抱了和睦奋力跑向玄凌的御座。宫中的羽林军从未见过如此情景,只闻得那人熊吼声震天,都不知如何是好。
玄凌御座两旁的妃嫔见人熊一步一步震得尘土飞扬走来,无不吓得魂魄飞散,争相恐后向后面窜逸。更有甚者如甄嬛,本借由此次宴会,去到慎修容身边看望七皇子,而此时慎修容整个人挡在七皇子前面,甄嬛却躲在抱着七皇子的乳母身后。
季欣然事出突然之下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一把搂住了予瀚与和乐便往后退。谁知背后皆是乱纷纷的人群,竟不知往哪里退去才好。人多纷杂,季欣然又怀有身孕,本就行动不便,混乱间不知被谁踩住了裙角,季欣然一时不慎摔倒在地,只觉脚踝痛得钻心,再爬不起来,身旁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嫔,唯有玄凌离得稍近,季欣然顾不得自己,忙向玄凌求救,“四哥,四哥快抱走予瀚和乐——”远处与予漓共坐一席的予湛闻声便要跑来,被予漓死死拉住,护在身后。玄凌见季欣然摔倒,忙要起身向季欣然跑来,眼见那巨大的淡黄身影越靠越近,胡蕴蓉一把拉住玄凌,惊呼道,“皇上万圣之尊,岂可以身犯险!”她瞥着季欣然叫道,“听闻人熊吃了人便不会再伤人了,皇贵妃为保皇上,理应献身护驾——”
玄凌登时大怒,甩开她的手,“胡说,胆敢伤了皇贵妃,你也别想活!”
霎时人熊逼近只剩十步之遥,早已无处可逃,季欣然心中已是绝望,芊玉此时已将予瀚和乐交由乳母抱走,自己却和清漪生生挡在季欣然前面。季欣然见此,来不及多说,顿时泪流满面,此时再让芊玉与清漪离开已然是来不及,这份情谊只怕唯有来生偿还了。而玄凌此时也已奔至季欣然近前,人熊便也离玄凌更加近了。
季欣然尚未来得及思考,只觉得骤然从哪里来了一股巨大的气力,生生将自己拖开三尺远,不知是谁扑在了她身上,把她护在身下,急声道,“娘娘别看!”
季欣然听得这个声音很是熟悉,抬头看去,竟是已被贬为更衣的甄玉娆!只是不论之前有何恩怨如今这时候,季欣然也不想再拖累别人一起死,只想推开她,不要被自己连累。甄玉娆却始终护着季欣然,“娘娘别乱动,否则大家都得死!”
羽林卫早已反应过来,只因见人熊离季欣然最近,更不敢以兵器投向。此时见甄玉娆将她拉开,正是最好的时机,唯听得兵刃霍霍之声,羽林卫纷纷举起兵器长枪刺向那人熊。谁知那人熊刚猛至极,兵器虽多,却被它一掌挥开不少,剩下的那些也只伤到他的皮肉而已。人熊受伤之余愈加勃然大怒,一眼瞥见一身红衫的和睦,大吼一声,即刻红了眼睛张开蒲扇似的两掌直奔前去。
胡蕴蓉无计可施,更无处可退,整个人抵在壁上,抱着和睦帝姬往玄凌身后躲。她早顾不得仪容风姿,口中连连哭叫道,“表哥救我!”那人熊紧盯着和睦帝姬,一刻也不放松,步步紧逼,眼见离御座越来越近。御座之后唯有锦幕重重,再无处可退。
季欣然抬头只见人熊追着和睦直往玄凌身边逼近,然她怀有身孕,方才又摔了一跤扭到脚踝,实是无力起身,只得心急如焚大喊,“快救皇上!”
四下里尖叫声、奔跑声、杯盘碎裂声声声不断,一片混乱,季欣然的喊声被隔截得支离破碎。贞昭容本已奔得远了,低头看一看怀中吓得啼哭的予沛,猛一转身将予沛塞到乳母怀中,牵起裙角直向着玄凌跑去,只是眼见已然来不及了,人熊发狂似的逼近,一掌直冲玄凌拍下,玄凌已抱了必死之心,闭眼抬头欲等待死亡来临,不想须臾却仍未感觉到疼痛袭来,睁眼一看却见自己身前一头发斑白的女子,嘴角汨汨留着血,却含笑看着他。
竟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