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铃的事儿嵇清柏不知怎么就记在了心上,他之后几次见到南无都忍不住去看对方的手脚,不确定人家有没有戴着。
次数多了,南无自然发现了。
终于有一日,两人喝着茶,嵇清柏又忍不住去看他脚踝时,南无笑了起来。
“我现在没戴着。”他露出了一小截腿,伸到嵇清柏的面前,“清柏君不用担心。”
嵇清柏被拆穿了倒也不别扭,他微微皱着眉,忍不住问:“大师为何要戴着这类法宝?”
南无:“自然是为了灵台清明,不动妄念。”
嵇清柏又问:“大师有动过妄念?”
南无笑了笑,转头看着他:“我有许多妄念。”
嵇清柏只好说:“妄念人人都会有,大师不用如此苛求自己。”
南无敛下眉,既不赞同但也不反驳,过了半晌,嵇清柏才听他说道:“世间无量有三见。”
嵇清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南无继续道:“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嵇清柏想了想,说:“大师该是都见过了。”
南无摇头:“我的确见了天地,见了众生,但我从未见过我自己。”
嵇清柏不解其意:“那大师又见了什么?”
南无的目光落在了嵇清柏的脸上,似一朵开了花的花瓣,他说:“我见过一座青山千万年,觉得甚是妩媚,不知那青山见我,应如是?”
武修破镜飞升在嵇清柏看来并非难事,他就算之前入世多年,浪费了些修为,如今只要花时间补回来,不出意外百年之后便可飞升。
但像南无这样的的确不多。
那日见了忘川铃后,嵇清柏隐隐觉得对方该是心里有个人,情根深种,才阻了他飞升的机缘。
可等到真的确认了有这么个人后,嵇清柏的心情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南无这几天难得没入他梦来,嵇清柏醒来后竟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毕竟之前白天晚上都能见到的人,突然见不到了,总会有些失落。
他们这阵子过的有些逍遥,入了冬的绝顶峰人迹罕至,白雪绵延,长生和鸣寰每日早课也不去上了,都是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勉强跟着教派里的师兄姐们练武强身。
嵇清柏也不去管两个小的,毕竟一个凡人一个圣妖,前者没根基,后者也不该修道,只要不干坏事,也随便了他们去。
南无仍是白天会来胧月堂呆上个几个时辰。
嵇清柏往往都在打坐,但也不是完全心无旁骛,毕竟南无只要来了,存在感都很强。
因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仆侍,端茶倒水的事情还是嵇清柏亲自在做,两人从喝茶到论道,偶尔交手那么几次,居然莫名还培养出了些默契来。
鸣寰自从禁制被解后,对南无的敌意倒也没先前那么深重,最起码现阶段两人还算相安无事,互不冒犯。
嵇清柏对于这类人际关系,反应实在是有些迟钝,要不是长生八面玲珑地周旋,他大概能闹出不少笑话来。
冬夜里,南无有时候会带酒来。
风花雪月,一杯浊酒,嵇清柏坐在炉火旁,捧着酒盅暖手。
南无坐在他身边,仙风道骨,袖袍盈雪,酒香在夜里飘飘散散,落人清梦。
修道之人不会轻易喝醉,嵇清柏多贪了几杯也只是微醺。
他看着南无,不知怎的,突然说道:“我许久没在梦里见过大师了。”
南无喝酒的动作稍顿,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你想梦见我?”
嵇清柏摇了摇头,又点头,最后停在那里,慢慢蹙起了眉:“之前能梦到的时候不想,现在又有点想了。”
南无大笑起来,他凑近了嵇清柏,呼出的酒香缠绵在了对方的唇上:“那你是想梦里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嵇清柏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他之后又喝了不少酒,最后似乎还很是冒犯地倒在了南无的身上。
对方推了他几次都没能推开,最后似是无奈地将他抱到了腿上。
嵇清柏模糊中又看到了南无脚踝上的忘川铃。
他突然挣扎起来,不愿意躺着了。
南无叹了口气:“你乖一些。”
嵇清柏睁着眼,他突然伸出手,贴着南无的心口,问:“痛不痛?”
南无愣了半晌,抿住唇,握紧了嵇清柏的手。
“你听话点。”他笑着说,“我就没那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