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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章 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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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上了栈桥。

    荆零雨一见身形便知是常思豪,皱了皱眉,道:“不用理他,咱们走,”

    巴格扎巴到船栏边探手去抽舷梯,忽听“笃”地一声,一柄长剑飞來,横插船帮,卡住了梯子。

    常思豪拔剑一踩,翻身而上,急切道:“小雨,你怎么真的走了……难道你真要去西藏做尼姑不成,”伸手來扯荆零雨的衣袖,却被她一甩手挣开,丹巴桑顿、波洛仁钦、乌里班图身形一晃,都护在荆零雨身前,巴格扎巴怒指道:“狂徒,胆敢再对佛母无礼,便要你好看,”

    常思豪哪里管他,伸手一拨又往前來,四金刚早怒,双掌一分便要攻上,却听荆零雨沉声道:“好了,你们先进舱里去罢,”

    四大金刚回头瞧了一眼,各自面带难色,又不敢违背佛旨,收掌后退,和众明妃把伤者抬入舱中。

    荆零雨背过身去,缓步走上船头,淡淡道:“你來做什么,”

    常思豪欲言又止,侧头看无人偷听,水手们又都较远,这才插剑入鞘,凑近了些,低声道:“小雨,你做的我全都明白,可是这戏再往下演,可就不成话了,”

    荆零雨道:“哦,谁说我在演戏,”

    常思豪听她声音沉闷得如同老妇,一时大不适应,迈步上前,站在了她侧面,眼睛瞄带着舱口,压低了声音道:“丹增赤烈武功非人能敌,因此你用话头套住了他,引得他拙火反噬,虹化自溶,别人虽不明白缘故,我却清楚得很,”

    荆零雨眉锋微挑,向他望过來。

    常思豪道:“开战之前丹增赤烈的瞳仁还是青色的,拙火提起之后越战越勇,颜色就渐渐地变了,后來甚至金澄澄的闪光,别人在战斗中或不注意,我受伤后观战却看得极清,知道那绝然不是灯光的映射,”

    荆零雨寒着脸道:“那又怎样,”

    常思豪道:“前者我在海南与吴道祖师见过一面,他曾说过,密宗拙火修法会令瞳中变色,由黑转青,功夫深入又会由青转黄,那时极难控制,一个不慎就会五内俱焚、七窍射火而死,丹增赤烈摔姬野平那一下用尽全力,身上却也挨了七大高手联合一击,想必那时体内拙火便已不稳,否则以他的武功,将七人震飞之后,完全可以出手将大家一一杀死,可他却在火黎孤温那几句沒有说服力的劝言下,放弃了行凶,后來见弟子要被斩首,也只是说了句‘你敢’,显得很是外强中干,多半那时体内已经火潮澎湃,正在勉力压制,后來他听自己的雄色寺被烧,心神更是不定,想必你也看出了问題,这才及时站了出來,小雨,今天大伙儿的命,都是你救的啊,”

    荆零雨面冷如冰,不置可否,常思豪道:“西藏僧人向來以为虹化是证道有成的自然结果,那丹增赤烈不知就里,大概还真以为自己开悟了,他杀人如麻,死也活该,”说着又往前贴了一贴:“刚才在路上我就想好了,现在这些白教弟子都很听话,你就让他们自己回去,好好念佛,切不可让藏巴汗出兵侵略就是,你又何必……”

    “好了,”荆零雨扭开脸道:“你这些空幻臆想若是说完,可以请回了,”

    常思豪听得一愣:“小雨,你……”

    荆零雨道:“这里沒有什么大雨小雨,也沒有零音师太,本尊乃白教新一代根本上师、智慧空行母化身、华吉益西转世再來,殊胜庄严奶格玛,”

    奶格玛是噶举派早期修行有成的七宝上师之一,生于印度,俗家名字华吉益西,是少有的女性大成就者,常思豪又哪里听过,登时目瞪口呆:“小雨,你……你该不是被他们灌了什么药……”又想不对,如果灌了药,总不能还记得自己是“零音师太”吧,正迟疑间,荆零雨挥手“砰”地一掌,正打在他胸口,一來他腿上有伤,二來毫无防备,竟被这一掌打得蹬蹬倒退两三步,膝弯绊到船栏,身子一仰,跌了下去。

    随着扑嗵一声水响,荆零雨喝道:“开船,”

    后面水手闻令,摆桨转舵,脱离栈桥。

    有人将风帆扯起,船体立刻加速,随着滔滔水浪,滚滚洪波,驶入洞庭。

    荆零雨细伶伶的小身子站在船头不动,抬头仰对一天星月,两行泪水滚落颊边。

    去年冬天,她和廖孤石、常思豪、隆庆四人在颜香馆同时被擒,塞在床下,又为东厂所获,隆庆把常思豪安排进了西苑,与她兄妹就此分别,廖孤石本是个别扭的性子,荆零雨得知自己是他亲妹妹,情绪又极恶劣,因此出得京师,几句不合,两人便大吵了起來,廖孤石懒得理她,孤身返潜回京,荆零雨孤零零的又伤又气又苦,东一头西一头地走出去不知多远,几日几夜沒有饮食,终于倒卧在路边,醒來时候,竟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观音坐莲般被个西藏僧人抱在怀里,周围帘帐幕遮,迷迷蒙蒙,只觉床头上隐约挂着一幅法旗,上面的男女双身形象,正与自己此刻的姿势相同。

    她又羞又怒,身子虚弱又无力抗争,眼前一黑便又昏厥过去,迷迷糊糊中,父亲贪权、母亲早亡、表哥失爱、姑姑惨死等事一幕幕在脑中重演,痛苦浮沉,轮回不止,再次醒來,面对现实,又知自己贞操已失,一时万念俱灰,心枯如死,也不再反抗,浑身脱骨般一切任由那藏僧摆布。

    那西藏僧人正是丹巴桑顿,他受赤烈上师指派,來京赴白塔寺之约,由于习练拙火,每日行“乐空双运大法”需要一女子配合,路上见到荆零雨倒地,便将其救起,拿她做了修法工具,密宗认为佛性存于女根,对于情感欲望的态度是“控制”,而非“被其牵制”,人生在世,最容易对食欲和**产生执著,所谓“乐空双运”,指的是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让心灵达到“空乐无别”的境界,正如吃饭便平淡地吃饭,而不因口感而对食物产生喜恶一样,所以修习过程中,明妃的年龄、体形等等都无所谓,但对心性要求极高,因为在修法过程中,一旦双方有谁动心动情,则必然堕入淫邪之境,可是凡常女子,哪怕厌恶对方,因肌肤的接触而产生情爱幻想以及对快感的贪恋,也是极正常之事,而荆零雨万念俱灰,将自己这身子已丝毫不当一回事,任由他行事,苦乐无别,倒正合了乐空双运的法理,丹巴桑顿在白教五大金刚中功力最高,能与他配合修法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明妃也一直不停在换,这次遇到荆零雨,本來也打算用过就算,哪料她毫无情欲,与自己合和无间,自然如获至宝,就把她留在了身边。

    后來丹巴桑顿在小年国宴上误食猪脑,大遭奚落,所谋无成,年后便率人回转西藏,一路上荆零雨神情枯槁,只是每日呆坐,偶尔听到他讲佛经,说到生老病死、爱欲牵缠,人生无常,岁月更迁,结合上自己的经历,越听感觉越对,似乎人生真的如此痛苦,而佛法讲出了世界的真相,是唯一的真理、所有心灵最终的归宿。

    到达西藏之后,她如饥似渴学法的态度得到了丹增赤烈的赞赏,并亲自为她灌了顶,传授咒语、心印,她也逐步明白:所谓贞操血统仁义道德,只是由社会形态转变而逐步形成的观念,并不完全符合人类的需要,相反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在扭曲人性,并不能给予人类真正的快乐和尊严,西藏也确有些僧人不守戒律,以修法为名污辱妇女,但真正的修行密法圣洁圆融,是超越道德规范的存在,想要正确地看待它,并不能用世俗的眼光。

    京师白塔寺与雄色寺有通讯往來,虽然相隔遥远,但百剑盟出事,廖孤石和荆问种的死讯等等,都陆续传到了西藏,荆零雨知道之后,初时还有些难过,但每日在雪山下面对广袤孤清的原野、亘古蓝透的苍穹,听着祥和悠长的诵经佛乐、庄严肃重的号角晨钟,一切人类情感都渐渐淡化,随着学习的深入,已不再感觉悲伤。

    然而表哥、父亲的死毕竟只是一个讯息,不是真的亲眼见到,回想自己和表哥如何在盟中出逃、在太原和常思豪如何相遇、如何在酒楼上听苍水澜弹琴、表哥如何抛下自己回京、自己又如何拜师雪山尼、如何在恒山脚下逮猪刻字、以及和常思豪重逢后如何指月说剑、如何讽刺阿遥、如何千里共赴京师等等或难过、或有趣的事又一幕幕涌上心头,若说这些事情都是虚空,都是梦幻泡影,为何自己回忆起來这般清晰真切,难道佛法也太偏激,太过着眼于痛苦,而将生命中的快乐、美丽都忽略,难道那七色的彩虹不曾是青空中最壮美的存在,难道瞬间即逝的闪电,不曾划破过黑暗幽深的夜空。

    湖面上秋风拂來,将她吹得浑身一冷。

    这一刻,她感觉到世界正无比真实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回到现实中來吧,你已不再是那个调皮的乖女儿,不再是着人疼爱的表妹,不再是那个简简单单的小雨了。

    也许佛法是对的,也许剑家是对的,也许它们都错了,那又怎么样。

    是非对错,于而今的自己來说,还重要么。

    脸颊上微微有些抽紧,她知道,那是泪水在风干。

    她猛地双臂张开向天,纵尽全力,连声大喝,。

    “我是智慧空行母,殊胜庄严奶格玛,”

    “我是智慧空行母,殊胜庄严奶格玛,”

    “我是智慧空行母,殊胜庄严奶格玛,,”

    音魔乱舞,逐浪惊波,向八百里洞庭深处扫荡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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