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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书荣华微微抬了抬眼:“其实前些时候,厂里打探到一个消息,说是长孙笑迟夫妇沿长江而上,避开旧日部属,最终在宜宾附近消失了踪迹,”他瞧过了常思豪的表情,目光又回转低去,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摩移,微笑继续:“水姑娘酷爱杯中之物,想必他二人留恋那里的好酒,便寻地隐居下來了,”
隆庆道:“听荣华禀报此事后朕心甚喜,贤弟,前者你北上辽东之前,咱们也商量过此事,那时不知皇兄下落,其它也无从谈起,你曾说聚豪阁和古田的事情最好还是平和解决为上,朕这些日子思來想去,深以为然,然而那些人以武力自持,充满敌意,咱们的话,他们又怎能听得进去,这就需要找到皇兄,请他在旧部间居中斡旋,來破开这个局……”
常思豪寻思:长孙笑迟的皇族身份需要保密,要找他自然不能派外人去,冯公公每天被小太子缠着脱不开身,郭书荣华和刘金吾又算不上和他熟悉,见了面也递不上话去,那么这任务落在谁头上,还用问吗,问題是自己已经劝过长孙笑迟一次,对方毫无出山的兴趣,再找上门又有何意义,可这话此时此刻只能在心里念叨,却又不能明提。
隆庆见他脸色怔忡,叹道:“贤弟,事关生死存亡、国家大计,愚兄已决定以巡游为名,亲自前往,劝说皇兄,奈何江山属我,身为天子却寸步难行,诸位大臣听说此事,纷纷反对,主要是为了安全考虑,若是贤弟能陪朕同行护持,相信他们便无话可说了,”
常思豪明知他说的是假话,可不管怎么说,相比上次所谈,皇上以武力解决的态度有了转变,总算是一个进步,在这个基础上,也许自己也应该再努一努力,拱手道:“皇上万金之躯岂可轻动,此事只交在为臣身上便是,”隆庆大喜:“皇兄与贤弟情义深笃,想來有你前去,亦必能一切顺利,只是贤弟在南方归來多有疲惫,本当在京师好好歇养,不想国事纷繁,又要惹你劳顿登程,朕当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常思豪笑眼瞄他:“此事无非臣之本分,有何劳苦可辞,”
隆庆感慨道:“有贤弟替朕分忧,真国之幸也,”亲斟御酒三杯相赐,又招手在旁边要來纸笔,常思豪托杯瞧着他快笔疾书的样子,心想:“这文酸公弯弯绕多得很,当初哄老徐也是这套词儿,如今又使在老子头上,将來指不定怎么对付我,事情该办还是得办,可也不能太相信他了,”
隆庆将书简写好封实,并几张金票一起递过道:“这些盘缠给贤弟路上花用,朕的心意,也都写在信中了,贤弟与皇兄相见之时还要多陈利害,劝他以国事为重,事成之后,务要尽力挽他回京,咱们兄弟也好再聚团圆,”
常思豪应声接过揣好,起身准备告退,隆庆道:“事关重大,贤弟尽量少带随从,以免走泄,”常思豪心里明白,掩手一揖:“皇上放心,”隆庆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又道:“对了,戚大人在三地往來练兵,今天已到昌平,贤弟临行前可去看看,有什么襟长里短的,指点一二也好,”常思豪一笑,心说戚大人练的兵还用我给把关吗,也不多说,垂首称是,郭书荣华亲自将他送出宫來,外面早有一匹高头大马备在那里,正是三河骊骅骝,郭书荣华一笑:“侯爷出海后,这马为刘师颜所获,他又送给了吴时來,前阵子吴时來被押到京,连这马也一并送了回來,不过沿路饲喂不精,掉了些膘,荣华着人调理一番,换过了蹄铁,如今又已是生龙活虎,特牵來与侯爷身旁使用,”常思豪笑道:“多承督公厚意,”扭过头去望望天色,又作出副为难样子:“哎呀,宜宾这地方很大,要找两个隐居的人可是不容易,督公可否为在下指点一下迷津呢,”
郭书荣华呵呵笑道:“侯爷既也喝过老陈烧锅的杂粮酒,想找到他们的主顾,还不容易吗,”
“嗯,”常思豪点头翻身上马,拢缰道:“我看督公房里供的观音,可以撤了,”
郭书荣华慢展长睫:“哦,为什么,”
常思豪道:“督公之心七巧玲珑算无遗策,早已通天彻地,还用得着什么千手千眼呢,”
四目相对片刻,一个垂首抿嘴咭然,一个仰天哈哈大笑。
辞别了郭书荣华,常思豪纵马前驰准备回归侯府,沒骑多远,就见前方红旗招展,蹄声响亮,十余骑人马迎面兜了过來,为首一将顶亮银飞羽卷翅盔,罩锁边大叶金鳞甲,柳叶刀斜担胯外,得胜钩枪挂红缨,正是戚继光,他大老远瞧见常思豪,登时笑得开了花,滚鞍而下,哗啦啦抖着甲叶子向前奔來。
常思豪也下了马,戚继光到近前托了他胳膊肘猛摇猛晃,兴奋不已,常思豪知道他是为倒徐成功而高兴,都乐得不知说什么好了,笑道:“戚大人,你可瘦了不少啊,这脸再黑一黑,就赶上我了,”戚继光哈哈大笑,常思豪问:“我听说你在昌平,怎么进京來了,”戚继光笑道:“皇上有旨,让我部整顿精神排演阵法,随时准备接受云中侯驾临巡阅,我一听,那还等什么呀,这不就來接你了吗,”常思豪笑道:“那正好,我这些日子尽陪着朝中官员吃吃喝喝了,也早想着到大营里溜溜马、散散心呢,咱们这就走吧,”
“好,”戚继光答应一声,二人上马并辔而行,十余铁骑缓缓坠护于后。
街上百姓见军马都躲得远远,常思豪将如何在华亭遇上赵岢、如何逮了徐大徐二、青藤先生如何到京、如何戏逗张齐、郭书荣华如何送寿字、绝响如何把徐大徐二装进箱里当礼物给徐阶送去等事讲说了一遍,戚继光在外练兵,对这些原只知些大略,这会儿听得内情细节,一阵紧张一阵失笑,听到乐处,将马鞭在手心里抽得啪啪直响,大叫痛快,待听到青藤先生如何画了副画送去,把徐阶吓得连连上本请辞的事,他忙插进言來道:“这个倒是你错解了,那幅画并非是虚言恫吓之意,徐阶又哪里是一幅画便能吓得倒的,”
常思豪道:“我们大家都觉得那画别有玄机,可是青藤先生不说,我们都有些猜不透,莫非大哥倒解得其中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