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包了,送到江米巷东头老严宅子,”一会儿又瞧见个脸盆不错,也拿來让常思豪瞧,如此一条街从头走到尾,也不知东西买了多少。
常思豪见他笑忒嘻嘻,嘴碎如婆,听得阵阵发烦,心想这小子借着我的引由买东西占便宜,到时候和皇上报账,真是小儿心态,沒甚出息,一时懒得理他,又自琢磨:“程连安的事已至此,也便由他,可是吟儿的病要治,仇也不可不报,小雨说东厂厂务都交郭书荣华打理,冯保多在宫中,怎知江湖事,我找他去问解药在谁手上,多半也问不出什么來,对付郭书荣华來不了硬的,别说是他,就算是那四大档头随便哪个出來,我也不是人家对手,何况眼下内功受损,更不如从前,”
他想到自己不过是引气串经,身上便如此不舒服,那么秦自吟五脏气血俱乱,不知会是怎样一番痛苦,心中又是一阵难受,然而明知多思无益,也就努力移开精神,眼见前面有一家成衣铺,便甩开看家具的刘金吾,独自进去躲清静,店家见他穿着富贵,相待甚殷,常思豪转來转去颇不好意思,正待离开,瞧见旁边有女子服饰,便选了一件比甲,一领襦裙,付账出门,刘金吾追來将衣服接过替他拿了,笑道:“我瞧千岁选这尺寸,好像与顾姐姐身材颇合,”
常思豪自顾自地往前溜嗒:“是啊,便是给她买的,她待我很好,送点礼物自然应该,”
刘金吾跟上一笑:“她是伺候过老皇爷的,在宫里年头多了,心思养得老道,伺候起來任谁也挑不出毛病,”
常思豪道:“这么说她对谁都是一样的了,”刘金吾道:“也不尽然,也差不多,”常思豪侧目轻笑道:“你这么年轻就当上内廷总管,很了不起啊,心思只怕比她还要老道得多了,”刘金吾一笑:“我也是托了祖宗的福罢了,我祖父是正德三年的进士,讳天和,以前在朝为官,做过一任兵部尚书,他老人家懂得医学和治水,文武双全,当年也曾在黑水河设伏歼敌,杀过鞑子的小十王,”
常思豪肃然起敬:“原來老人家如此了得,”
刘金吾道:“是啊,他老人家是很了不起,我也常常引以为傲,不过我就不行了,靠着祖宗余福,荫了个锦衣卫的差事,既无战功,又无政绩,想去考武举,这身功夫又拿不出手,所以听千岁讲杀鞑子的事情,羡慕得紧哩,唉,可惜愿不遂人,天不假手,若实在沒辙,我也学学小安子,去做个太监得了,”
一句话说到常思豪心中痛事,皱眉道:“当太监比你现在还好,”
刘金吾笑嘻嘻地道:“其实太监也分三六九等,您也不必替那小安子太伤心了,他有义父冯保在皇上身边,自己又在东厂干事,前途决非一般人可比,东厂那些干事苦争苦熬,将來不过当个档头掌爷,像厂里的掌刑千户、百户什么的,现在惯例都是直接从锦衣卫抽调派任,不用太监,所以太监进东厂,将來必入高职,冯保若真愿意让他跟在皇上身边,一开始就应该让他进宫里学大内的规矩,可实际却把他安排到东厂,目的还是很明显的,”
常思豪感觉这里头有很多东西自己想不明白,一时陷入沉默。
刘金吾叹道:“相比之下,我们锦衣卫的地位可是远远不如从前了,您别看我是侍卫总管,见了郭书荣华还不得是规规矩矩的,他对我客气,是冲着我是皇上身边的近人,一比手中权力,那可是天差地别,进了宫,他听皇上和冯保的,出了宫,还有谁能管得了他,各大衙门都有东厂干事坐班,谁一天干了什么都有记录在案,除了皇亲国戚和几大阁臣,他想逮谁杀谁,可以直接抓捕,一律不需上报皇上,这京师之内,哪个官员见了他不得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郭督公’,这等威风,可是实实在在,沒有半分虚头,程连安若真读书科举,能否考上且在两说,便算考上了,封官升迁又得多少年,就算做到六部侍郎、尚书,还不得看东厂督公的脸色,若换了我,狠一狠心,说不定也给自己來上这一刀,”
常思豪听他说话,表情渐渐凝重,暗思:“他说的不错,当文官如此,做武将就更不用提,不打仗的时候沒军功,打起仗來若有命回來,封个什么官,多半也和程大人差不多,程连安对自己的父亲很瞧不起,当然不会走这费力不讨好的老路,他之所以下得去狠手,说不定正是看到了这条可以最快掌权发达的捷径,可他小小年纪,要那么大的权力干什么,实在无法理解,”
回想昨夜之事,难过之余又自失笑:“程连安说的对,血缘算个什么,程大人是他爹,他却算不上程大人的儿子,我找到他便算完成了程大人的遗愿,难道还能管教他,陪他一辈子,只怕在他眼里,我还沒他活得明白,罢了罢了,他爱学好便学好,爱学坏便学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让他做他的明白人,我做我的浑人吧,”想到这里,心情也便开朗了一些。
眼瞧刘金吾说到后來竟也动了当太监的心思,虽是玩笑,也未免窝囊,不禁笑骂道:“把小鸟一割,撒出尿來贴着屁股转、顺着裤裆流,成天以尿洗腿,还不如个好老娘们儿,算他妈的什么玩意儿,你也是将门虎子,大好男儿,怎么说这般丧气屁话,沒的给你家老爷子丢人,”
刘金吾眼睛一亮,猛拍大腿坏笑:“哎,说得好,他妈的,老子最损不济,至少撒尿还走直线,”
常思豪大手在他肩头一拢,笑道:“这就对了,该说说,该笑笑,怎么痛快怎么活,有屁得放出來薰别人,可不能自己憋着,”
刘金吾大乐:“谢千岁,也不知怎么着,听您说话,就是个痛快,”常思豪笑道:“千个屁岁,又不是王八,论年纪你比我大吧,叫我常兄弟就行了,”刘金吾问:“您几月生日,”常思豪道:“九月,”刘金吾道:“我十月,比您小,您瞧得起我,我也不和您客气,高攀一步,叫您大哥,常大哥,成么,”常思豪失笑,心想年岁大小哪有不论生年论生月的道理,也知他心意,不与相争这烦俗细节,点头应道:“好兄弟,”
两人有说有笑逛了半日,眼见天到中午,前面有间酒楼,常思豪道:“饿了饿了,咱们进去,照顾照顾这老肠老肚吧,”却被刘金吾一把扯住,只见他神秘地一笑:“大哥,我带您去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