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荆问种道:“当年你爹在盟里。论人才武功都是有口皆碑。那一届的试剑大会上呼声极高。进修剑堂是定准的事。要说你娘那么做是出自我的指使。是冤了我了。可是她旁敲侧击地提起之时。我确实沒有反对。仔细想想。她后來的决定。也真是和我赌了这一口气……”
他说话声越來越低。疏林中枯枝哗响。簌簌生寒。
北风微漾。闪动的衣袂。令他更像一尊被套上衣衫的木雕。
荆问种喉头梗梗。隔了好一会儿。这口气才长长叹出來:“唉……男人。感情的事痛痛痒痒就过去了。算不得什么。这些年來。苦的是你娘。她相夫教子过日子。看着我青云直上。和她的距离却越來越远。渐渐的娶妻生女。竟成了两户人家……我和你舅妈。总是吵架。一吵便是你娘來相劝。而她自己和你爹却一直是相敬如宾。从來沒红过脸。在外人眼里。我们或不如你家过得和睦美满。可是我却知道。他们那种相敬如宾。是怎样的一种毫无亲切感的相对。孩子。那种冷。你经历过。心里清楚。但你不会了解的。真正的夫妻不该是这样的。”
树后静静无声。
荆问种仰起脸來看着天:“岁月无情。我们都老了。也许在她的心里。唯一可以聊以慰籍的。便是我能够遂了心愿。让她沒有白白付出。可是这些年來我志得意满。心却越來越冷。越來越怀旧。如果再让我重新活过一次。也许我会选择在家乡终老。和你娘平平静静地过上一辈子。可是开弓沒有回头箭。过去的日子又怎么能追得回來呢。”
说到这停了一会儿。忽又失笑。摇头道:“沒有经历。又何來看破。也许即便是一切重來。我也一样会走上原來这条路吧。离开了现实。一切不过是空谈。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顺理法则悖于人情。从人情则悖于理法。对错难言。有些别人看來是错的。在我和她之间却顺理成章。孩子。你娘是个苦人。你更是个苦人。你爹爹在修剑堂研学。一年到头难见几面。你性子太孤。除了你娘。谁也走不进你心里。可是我沒想到。你竟能下得去这等狠手……”
他向前迈出半步:“那时候我看见你娘浑身是血。恨不得把你撕碎。可是我知道不能那么做。你是你娘唯一的骨血。我若伤了你。她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孩子。是我葬送了你娘的一生。你错得也足够彻底。但是人生就是这样。过去的事情人无法改变。与其让它成为压在你我身上的包袱。不如好好去想想如何突破这个局。其实待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会知道。爱恨情仇都太虚幻。半分也握不在手里。男子汉大丈夫。该当立足现实。志向高远。一切还需向前看。如果你只是成长。而不去成熟。那岂不是一直要做个长不大的孩子。”
他观察动静。见廖孤石在树后毫无反应。也不知是在内心权衡。还是根本沒听进去。便又加大了声音道:“如今这世上。我也只剩下你和小雨这两个亲人。以我现在在盟里的地位、你爹在武林的影响。不愁给你安排一个光明的未來。你仔细想想。就算你避世远去。背负着弑母的恶名。遭受着盟里的追缉。人生有何快乐可言。”
他一面说着。一面缓缓向前探步。“就算你向世人宣说此事。搞得我身败名裂。你爹爹又会是何心情。你又从中能得到什么好处。难道你爹会认为儿子替自己出头是光彩之极。难道人们会称赞你大义灭亲。是个不折不扣的卫道义士。醒醒吧。这种事情只不过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单咱们几个成了笑话。整个百剑盟也要跟着戴羞蒙尘。”
廖孤石所靠之树已愈來愈近。
“你纵然不顾及我和你自己。也应该想想疼你的郑伯伯。想想小雨。你郑伯伯呕心沥血经营不易。你妹妹她一个姑娘家。传出这样的家史。如何嫁得出去。纵嫁得出去。夫家又会怎样看她对她。难道你想要她真就做了一个尼姑。面对青灯古佛安静地去终老。你只想要这一时的痛快。可曾想到有多少人一生的追求和幸福都在你手里。申远期已经因你而死。你难道还想把这次的个人灾难。扩大演变成一场毁灭所有人的浩劫。”
“住口。”
“住口。”
“住口。”
廖孤石佝身连吼数声。凄厉有如嘶号。
这悲恸至极的声线尖锐至极。撕人心肺。将荆问种惊得不由自主倒退一步。脸上煞然变色。
只见廖孤石蓦地转过身來:“是你。一切都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