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牵住了牛车。
那手很是干净,无名指上还带着猫儿眼戒指。朱红玉抬眼一看,是个中年男人,却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感。
这人身量匀称,衣着锦丽华缎,再往上看,高鼻梁,深眼窝,目光深邃而纯净。不似汉人的平平面容,显而易见,这是个胡人。
“您是哪位啊?”
“小姑娘,我盯着你看很久了。你是上次在我们家药店买药的小姑娘吗?”
这胡人说京北官话,一听口音知道是个北方来的。
而龙朝定都在杭州,为官之人多讲淮南官话,朱红玉出身乡野,说赣州官话。交流起来虽然没有问题,但这个胡人的口音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什么事?”
“你上次开的方子,能卖给我吗?什么价格随便说。”
原来是跟她买方子的人,朱红玉松了口气。
“不知怎么称呼?”
“在下是惠民大药房的老板,杜岳萧。”
朱红玉上下打量了一下杜岳萧,知道此人身价不凡,无论自己说什么价格,他都可以接受,但这药方是不可能卖的,这些都是吃饭的家伙。
“杜老板,方子我没有带着。我一个女孩子和陌生男人去什么地方闲聊,有辱名节。这样吧,后天你到桃花村三官庙找我。可否?”
杜岳萧听到这句话,很是满意。虽然弯弯绕绕了许多,但是女孩子说的也有道理。
“姑娘如何称呼?”
“我姓朱,名红玉,叫我红玉就好。——老板上门拜访,可否带些轻薄的布匹?我实在找不到这城中的布铺,两匹青色的,四匹杂色。谢谢老板了。”
朱红玉说着,架着牛车就走了。她这样一番要求,让杜岳萧更是放心。看来小姑娘是真的有意把配方卖给他,否则便不会提出上门礼。
驾着牛车,朱红玉先回了顾大嫂家还牛车,再按照赌约去山里用泉水洗澡。回来的路上看见葛根花,刨了两根葛根出来。
回到三官庙之后,润夜在药房收拾药材,朱红玉蹦蹦跳跳得来到药房。
润夜正在砸田七,弄得整个药房叮叮咣咣。见看朱红玉这般开心,实在少见。
“遇到什么开心事了吗?”
“我今天去城里做了一大笔生意,然后去山里用山泉水洗的澡,咱们的赌约还算数吗?”
润夜特别无奈,他想劝朱红玉不要糟蹋自己的身体,又想让朱红玉张长记性。
“赌什么?”
“嘿嘿,没想好。”
润夜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儿,显示出对朱红玉的轻蔑。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爱护自己,毕竟人身难得,中土难生。”
朱红玉“哦”了一声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厌烦了润夜的说教。润夜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典故,她跟他却一句话都搭不上。
这种距离感让人真的很不舒服,她很想冲破这个距离感,她想知道润夜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晚上,朱红玉早早进了厨房,新挖出来的葛根洗干净切块,和籼米熬粥慢炖。而后在大锅里下油,炒几个时令蔬菜。
润夜的院子后面种着菜,朱红玉趁着熬粥的功夫,拔了空心菜出来,润夜不吃蒜、葱,朱红玉只能素炒出来,最后加点盐进去。
虽然说少了素炒空心菜最好吃的滋味,但她心中想的只有润夜是否能吃、是否会喜悦。
晚上,占鳌下学回来,三个人坐在斋堂吃饭。润夜迟迟不到。
朱红玉觉得奇怪,问琥珀道:“你师父怎么没有来啊?”
“不知道。”琥珀的回答很冷淡,并没有带着怒气,简直是师徒恩断义绝的样子。
朱红玉知道,润夜留他们在这里,已经是莫大的恩惠。
“你们,都不关心润夜去做什么了吗?”
琥珀撇了撇嘴,道:“我与他之间,再无纠葛。”
“占鳌,你也这样认为吗?”
“姐姐。”占鳌一下子摔下了筷子,道,“你为什么每天都润夜长润夜短,为什么和他说话就一点也不避讳呢?你不知道女子贞洁最重要吗?”
说实话,朱红玉知道琥珀和润夜不和,不成想占鳌竟然这样说她。
朱红玉站起身来,指着自己的弟弟和妹妹,连连摇头。
“占鳌,你这样说,姐姐很不开心。你是个读书人,知道斗米仇升米恩的典故吧。”
“对,我知道。”
“润夜从没有欠过咱们什么,当有问题、有磨难时,他出手相助。咱们不仅不感谢,甚至于让你怀疑他和我之间的关系。若是润夜真想发生什么,又何必让你住在他的屋子里?”
“还有你,琥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对你是严苛了些。但是你没有责任吗?”
“都是土里刨食吃长大的孩子,一个读书、一个学医,怎么这点见识和肚量都没有?”
朱红玉啰啰嗦嗦得说了一大堆,说得直觉得自己肚子里的气涨,一顿晚饭是一点也不想吃。
她想起自己身体里还有病灶,想方设法安慰自己的心情,可是她真的冷静不下来。
“我知道你们不愿意住在这里,很快我就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说着,朱红玉端起自己的粥,放了一些咸菜和炒空心菜进碗里,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