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面孔彼此都是熟悉的,不肯轻易错过任何一场四骑士的魔术表演,有几个还是曾经抢劫法国银行表演的受益者。
稍稍引人注意的是,前两排的座位上坐着的观众,似乎对魔术表演并不抱很大的热情。
他们穿得普普通通,脸上的表情却都一致,仿佛不约而同陷入一场共同的悲伤,魔术表演前的音乐演奏从耳朵进去,化作眼泪,从眼眶掉出来。
他们是这场表演的特邀嘉宾。
要是有人更细心一点,会发现这次魔术表演的赞助商也没有到场。
按照安排,他应该坐在托尼对面的特殊观影席上,但那位置空无一人。
黛茜坐在爸爸身边,手里拿着梅利特的帽子——上次他来家里,走之前送给她,说请她自己研究研究小兔子从哪里出来。
她高兴得很。
舞台灯光倏然暗下来的时候,观众知道魔术表演已经开始,纷纷闭上嘴巴。
场内安静得风吹进来的声音也听得见。
聚光灯打下来。
丹尼尔站在舞台正中央。他身后站着梅利特、鲁拉和杰克。
四骑士喜欢用小魔术热身,今天也不例外。
小魔术之后,出现在舞台上的是很大的箱子。
箱子里空空如也,上边开个口,黛茜见过,在魔术表演里,这种箱子通常用来把人的身体分成好几截,或者把剑戳进去,人却不受伤。
“爸爸,你不要害怕。”团子往托尼身边坐一坐,见爸爸表情凝重,小声地安慰,“人在里面不会有事好吗?”
托尼一笑。
但丹尼尔并不要把人切成三节。
他自己进入大箱子,脸正在开了的口子里,聚光灯很明亮,所有人都能把他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这个箱子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他道,“箱子里只有我,我却能够拥有一千张面孔。”
他要在箱子里表演“一人千面”。
杰克做他的魔术助理,鲁拉和梅利特退了下去。
箱子上有个能推动的小门,杰克关闭小门之前,观众看见的是丹尼尔的脸。
但一推一拉,极快的动作之间,那张脸竟然就发生变化——变成了鲁拉的脸。
观众发出轻轻的惊叹。
小门再推拉,出现的又是丹尼尔的脸。
“认真看。”他道。
杰克的动作随即快得像飞纸牌。
任谁也不可能在短短一瞬间钻进箱子,取代站在里头的魔术师,更不可能在一关一闭之间,变出那样多张不同的面孔。
肤色不一,五官不一,性别不一。
但渐渐有人发现了这些面孔的相似之处。
“都在哭啊。”有观众叫出声。
黛茜也在看。
她瞧见那些借由魔术表演出现在舞台上的大人的脸,都眼含热泪,那样伤心,叫看的人也一起伤心起来。
“为什么要哭呢?”黛茜问,“他们不要被装在箱子里对吗?”
她转头来问爸爸。
托尼坐直了身子,也在看那些脸。
他随即把视线投往观众席的前两排,看得出神,轻声道:“他们伤心是因为弄丢了很重要的宝贝。”
“是什么宝贝?”黛茜问。
台上的杰克面对观众的询问,也是这么说。
更有人发现,舞台上哭泣的面孔,都出现在前两排的观众席里。
箱子里的脸又变回丹尼尔。
丹尼尔走出大箱子,关上门,面对观众席,鞠了一躬,示意坐在正中央一位已经泪流满面的女士起身上台。
“我不想来的。”那位女士道,“我不想看你这种表演。你想做什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流泪。”丹尼尔道,“玛丽·劳里失踪一个月了。”
女士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我们找到了她。”丹尼尔叩叩本该空了的大箱子,从箱子里走出来的正是那个被托尼救下的瘦小女孩。
她叫玛丽。
“带她回家吧。”丹尼尔道。
观众席一片大轰动后,陷入难言的沉默,好久好久。
沉默是因为紧随小女孩从箱子出来的还有许多个孩子,仿佛穿过重重牢笼终于重见天日,孩子稚嫩的皮肤上都留着触目惊心的伤痕。
他们无声无息走出来,在聚光灯下无声无息地哭泣,或因为灯光刺眼,或因为恐惧,微微瑟缩着。
最后一个孩子是被人抱着出来的。
他好小好小,正在襁褓中沉睡,还不知道已经经历了恐怖的颠沛流离,大概是最幸运的一个。
一个观众站起来了。他认出被打得最狠的那个是自己的孩子马修。
在祝福声中降生的马修,快乐的马修,爱唱歌的马修,被拴住的马修,像牲畜一样活着的马修。
他晕倒了。
爸爸和妈妈上台抱住自己的孩子,大人哭,小孩子也哭。
黛茜也看得哭起来,原本安慰爸爸的,现在窝在托尼怀里抹眼睛。
“怎么要欺负小朋友?”黛茜含着眼泪问爸爸,“小朋友很伤心。”
“那就是很坏很坏很坏的人。”托尼道,“马歇尔·霍奇已经在警察局里了。”
马歇尔·霍奇就是卖这一批孩子的人。先前还卖过多少孩子,暂时不知道,也不敢去想象那个数字。
最讽刺的是,他还是这次魔术表演的赞助商。
他想拿着钱换出名,但他的钱那样肮脏,四骑士根本没打算要。
这种可憎的人,丹尼尔是想把他绑在这个舞台上捅个对穿,但丹尼尔不是执法者。
“很坏的人还有吗?”黛茜问。
“还有很多。”托尼道,“世界需要英雄,但一个英雄的拳头保护不了所有的孩子。”
团子拿手帕擦一擦眼睛,抽噎着问:“要多少人才够,爸爸?”
“每个人。”托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