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陈旧的车轱辘发现刺耳吱嘎声,向他们走来。
那头驴应该有好些年岁了,看起来无精打彩,后头拖着一辆木板子搭成的平车,铺了些干稻草在上面,拉车的人穿了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帽子下露出几缕花白发丝,抓着缰绳的手似枯萎的树枝一般毫无无气。他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地面,身体摇摇晃晃的,好像下一刻就要被石子绊倒,却还是舍不得坐上驴车。等他渐渐走近了,沈昀才发现车上原来还躺着一个人,那人包裹在一条破旧脏污的棉被里,只有一缕漆黑的发丝从车上垂落,在风中轻荡。
慕云择闻到从他们身上传来的腐朽气味,不禁皱了皱眉,向后退了几步。驴车在吱嘎声中从他们身边经过,拉车的人始终没有去看他们一眼,就好像这两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沈昀看着他们在林中越来越远,车轮在地面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他将马匹牵过来,说道:“慕公子,我们赶路吧,或许还能在天黑之前找户人家借宿。”
那股难闻的气味始终盘旋在空气中没有散去,慕云择似乎很不喜欢这股味道,翻身上马从另一个方向准备绕过他们。沈昀有点无奈,只得驱马追上去。
大概是绕了远路的关系,直到夜幕降临,他们才看见山坳里一处灯火。那是一间围着竹篱笆的草屋,看起来应该有许多个年头了,微弱的灯火从窗户透出,一头老驴被栓在檐下,在夜色中甩动着尾巴,感觉到有人靠近后,发出一声提醒似的嘶鸣。
沈昀认出来这就是白天过路时拉车的那头驴,慕云择也注意到了,脚步随之停了下来。木门就在这时吱嘎开起,那佝楼身影端着烛台走出来,眼睛四下搜索,在看到那两道站在竹篱笆外的人影后,显然被吓了一跳,手中一抖,烛台掉到地上熄灭。
沈昀忙道:“老人家,你别害怕,我们是过路的,想在这里借个宿。”
那身影顿了许久,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我们家穷,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你们。”
沈昀怕他有什么误会,解释道:“我们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从这里路过,既然不方便,我们就不打扰了,实在对不起。”他看了慕云择一眼,大概是又闻到那股气味,慕云择已经准备转身走了。那老人却在这时候迈着步子向他们走来:“空屋子倒是还有一间,你们要是不介意的话,就留下来住一晚再走吧。”
慕云择神情里似乎有所顾忌,但也没有开口说话。
沈昀正欲回答,那老人又道:“这个地方啊,荒废很久了,有很多来打猎的人都在这上头布下了陷井,不熟悉地形的人走过去,很容易会出事的。这年头出门在外,最重要的就是安全,你们要是不急,就留下来住一晚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篱笆门打开,瘦骨嶙峋的手掌在月色愈显得干枯。
沈昀有些为难,一来他不想让这位老人难堪,二来又不得不在意慕云择的心情,正在犹豫要怎么犹豫对方的好意时,慕云择似乎也注意到他脸上的神色,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留一晚吧。”
不管是勉为其难,还是另有顾忌,他们到底还是走进了这座院子。地面踩上去滑溜溜的,长年潮湿的环境让它覆盖了上一层厚厚的青苔,老人佝偻的身影看起来特别苍老,缓慢地迈着步子领他们到后院一间屋子前,指了指门说道:“就是这里,你们请自便。”
沈昀出声道谢,老人像没有听到一般,木然的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后又停下来,一双混浊的眼睛透过乱发向他们望来,伸手指向另一边那间屋子,说道:“那里是我儿子住的地方,他生了很重的病,不能见光,你们别去打扰他。”
他所说得,应该就是白天那个躺在马车上被棉被厚厚裹住的人,那股腐朽的气味,就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此刻站在院中,愈发觉得浓郁,几乎要令人作呕。慕云择已无法再忍耐,匆匆应了一声,推开房门走进去,迎面扑来的灰尘让他重重咳了几声,沈昀将门掩上,终于将那股气味隔在了屋外。
慕云择松了口气,自嘲地说:“沈兄会不会觉得我在自讨苦吃。”
沈昀拿出水囊递给他,说道:“其实我们可以不必留下来。”
慕云择一笑道:“但你是个心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