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霄剑已安然归来,还望沈贤侄能谅解无瑕山庄的怠慢之罪。”这话说得虽是好听,但神情里哪有半分歉意,连笑容都是冷冰冰的毫无热度。
沈昀哪里听不出来,只笑了笑说道:“慕庄主言重了,无耻屑小盗剑在先,散播谣言在后,万幸现在真相大白,也叫在下免去了这不白之冤。”
他话中所指十分明显,苏潋陌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反而很赞同地点头说道:“沈兄说得是啊,也不知那屑小是谁,竟然这般不自量力!”
慕百川见他衣饰华贵,模样俊美,只是神情轻佻,生出几分邪气,不似名门世家子弟,皱眉问道:“这位是?”
苏潋陌即不行礼也不用敬语,只摇着扇子回答:“在下江湖无名小卒,不足慕庄主挂齿。”
慕百川在江湖中成名已久,被视为泰山北斗,从未有哪个江湖后辈敢这样跟他说话,当下便脸色一沉,嘴上却还是说道:“公子即来到我无瑕山庄,便是庄中贵客,今日天色已晚,两位可在庄中留宿一夜,待明日慕某设宴款待,以示歉意。”
沈昀就是想来瞧一瞧赤霄剑是否当真已物归原主,心里也明白慕百川这话不过是在圆无瑕山庄的脸面,绝不可能就这样打消对他的疑虑,正欲开口推拒,苏潋陌已抢先一步说话:“既然慕庄主如此诚心相邀,那就客随主便,恭敬不如从命吧,再多拒绝也是矫情,就有劳慕庄主安排了。”
慕百川原以为他们二人不会轻易答应,心里还在盘算用什么法子将他们留下来,没料到这位年轻公子能应得这样痛快,愈发拿不准他的底细。他到底还是老江湖,不露色地站起来说道:“应该的,两位都是我庄的贵客,理应好生款待。云择,你先择两位贵客去客房休息。”
慕云择应下,目光望向沈昀,却见那双温和的眸子也正看着自己,带了些许笑意也与宽慰,一如传剑大会时那般坚定,叫慕云择心头一动,不自然报以一笑。这小小的神情变化被苏潋陌悉数看在眼里,他摇着扇子看似不经意地念道:“金樽清酒斗十千,世人皆道尔疯癫,酒不醉人人自醉,情深奈何也枉然。”
沈昀与慕云择皆是一愣,不自觉将视线移开,神情都颇为尴尬。苏潋陌倒是自在的很,第一个先迈出了大厅,慕百川看着他们离去,一掌拍在桌上,脸色愈发铁青。
这沈昀盗剑又还剑,是在将无瑕山庄当成猴子戏耍吗?他若非故意想要无瑕山庄丢尽脸面,便是另有阴谋,此人,留之乃是大患!
慕云择领他们到了一处安静的院落,苏潋陌打量着周围,嫌弃地说道:“说什么贵客,不过也就是寻间破屋子随意安置罢了。”
这院子虽然不怎么富丽堂皇,但也清幽雅致,在苏潋陌口里倒跟路边茅草屋一样入不了眼,慕云择面色尴尬,沈昀见惯了他的乖张之举,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苏潋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又道:“在下跟着沈兄奔波了一夜,还真有些累了,要是没事,我可先去睡了。”
沈昀抬手示意,苏潋陌也不跟他们客套,径直选了一间屋子走进去,在关上房门之前还冲他们笑着挥了挥手。沈昀只得在心里叹息,此人嘴里虽然没有一句真话,但到底算不得坏,只是实在过于乖张无赖了。
院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月光沉静而温柔,沈昀看着地面倒映出他们的影子,飞扬的发丝与衣角清晰可见,那目光渐渐柔了下来,耳边听见慕云择说道:“赤霄剑已归还,先前有误会之处,还望沈兄莫要怪罪家父。”
沈昀一笑道:“人之常情罢了,何来怪罪之说。”
慕云择歉意道:“沈兄若是愿意,不如在无锡城中多停留几日,云择愿尽地主之宜。”
沈昀并未答话,只望了望他手中的赤霄剑说道:“宝剑现世,江湖已风云再起,慕公子今后需得小心。”
这话听着便像道别一般,叫慕云择心头一紧:“沈兄是要离去了吗?”
月光映进他双眸里,似有盈盈水波流动,沈昀叹息一声:“我只是不希望你再遇到危险。”无锡城是个是非之地,或许他真该早点离开,但那话到了嘴边,却像被心里的那根线牵住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慕云择察觉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不妥,神情里浮起一丝窘迫:“此番变故皆因我疏忽大意而起,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重蹈覆辙。”
沈昀微微一笑,点头道:“如此便好。”
赤霄剑已经属于慕云择,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继承无瑕山庄,成为这江湖上风头最劲的人物,到时候他或许再也不会是眼前这般温润如玉的模样,他们之间也无法再像这样交谈。沈昀眼神微黯,心头浮起一抹失落,慕云择并未察觉,只说道:“沈兄先早些休息,我明日再来找你。”
说罢,他拱手作别,转身离去。沈昀看着那道身影在夜色中逐渐远去,许久之后,才将满腹的惆怅与无奈,皆化为那一声深深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