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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冰心在玉壶——纳兰容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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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我心里担心、怜惜,却又忍不住去有一丝丝的高兴,不知是否是因为‘东珠不喜欢皇帝,皇帝也不喜欢东珠’。

    当日回去便发了高烧,额娘送了大夫出去,微微叹气着同阿玛说:“是时候为冬郎定一门亲事了。”

    阿玛说:“前阵子应酬,结识两江总督卢兴祖,听说过些才名,他家的姑娘倒是适龄。”

    没过多久,太皇太后为皇帝充实后宫,广开皇嗣,遴选八旗闺秀入宫,阿玛额娘便送了慧儿入宫,慧儿走前含泪来找我,送我一枚荷包。

    我拿在手中却仿佛滚炭,只递还给她说道:“我是个极自私的人,你当知道,带走吧,好好的过你的日子。”

    慧儿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母亲身边的嬷嬷叫走。慧儿进宫后不久,阿玛升任弘文院学士,来道贺的人暗暗说:‘钮钴禄妃似乎病了’,而此时东珠一向视为亲母的姨妈也病逝了。我只是放心不下她,可深宫高院,岂是我可以踏足的。

    不知是否上天听到我的愿求,没过多久皇上便要在八旗子弟中挑选些年纪相仿的侍卫练习布库,我随众人一道进了紫禁城,跨进乾清宫的大门,按照内侍的提点叩拜,只能看见那一双墨色朝靴。

    皇帝的声音很是年轻,却透着沉稳,吩咐我们先进行比试。我轻而易举地将一个小布库撂倒在地,皇帝拍手击掌道:“好俊的身手!”又问:“你叫什么?”

    我打了个千儿答:“奴才纳兰性成。”

    皇帝又问:“你父亲是?”

    “家父弘文院学士纳兰明珠。”我又答。

    皇帝才笑道:“原来如此,慧儿的文采不错,她曾说她的堂兄学问贯天下,也就是纳兰明珠的大公子,想必就是你罢。”

    我只觉心中涌起不知名的滋味,只道:“奴才不敢。”

    皇帝的声音十分温和,说道:“朕意留你在身边任三等侍卫,今后在朕面前,你可要称臣了。”

    我心怀一动,侍卫?是不是可以见到东珠?一时又意识到自己其心当诛,只忙叩头谢恩。

    皇帝十分好学,却没怎么仔细学过汉人的典籍,得知我曾遍览四书五经,他十分惊喜,常常拿着经书来问我,我与皇上一道交流学问,阿玛对此十分赞成,并说太皇太后似乎并不怎么打算叫皇上学习太多汉人的思想,可治国理政不学汉人的东西是不成的。

    与我一道在任侍卫的,还有赫舍里索尼的三子索额图,皇帝十分信任他,几乎算得上言听计从,我对阿玛说,皇上常常与索额图私下里说话,宫里怕有大事发生。

    阿玛只是眯了下眼睛,神情高深莫测,说道:“咱们又不隶属派系,你只管听从皇上吩咐便是了。”

    直到那一天夜里,皇帝留下一部分侍卫,并告知了他的计划,我才知道鳌拜危矣,鳌拜是东珠的义父,跟东珠感情很好,若他出事,东珠会不会伤心?可是我已无法行动,所有人都在乾清宫不能擅自离开。

    皇帝知道我想去看看慧儿,却笑道:“你不是外人,去也无妨。”毕竟此举凶多吉少,或许永不能走出乾清宫了。

    索额图却深为质疑,皇帝只说:“容若父子一向洁身自好,与鳌拜并无牵扯,”又对我说道:“只是要速去速回。”

    我心中颇有些感触,皇帝对人和气并无多少龙威,之所以想出这样的损招,也必定是索额图出的主意。

    我只匆匆见了慧儿一面,暗示她去通知东珠今夜有变,东珠绝顶聪明,定然理解。

    第二日,未成想鳌拜如期而至,这些侍卫清一色训练有素,又攻其不备,最终将人制服,皇帝一举擒下鳌拜,皇上真正开始亲政。

    自此,索额图成了皇帝身边的第一等功臣,改授保和殿大学士,而东珠亦因对鳌拜有力地牵制和及时地投诚,受到太皇太后的青睐,处境渐渐好转。阿玛也因学识出众,拔擢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担任经筵的讲官。

    可我心中郁结一直未改,我为东珠写的诗还未送给她,她也未告诉我那个答案,慧儿知道我的心思,可她也只是一个庶妃,后来她有了身孕,为皇上诞下皇子,恩宠渐隆。

    那年上元灯节,她安排我假扮诵经的喇嘛在她宫里与东珠见上一面,东珠憔悴很多,她还是要跟赫舍里分出个胜负。

    “我知道你要问的话,这话也藏在我心里多年‘冬郎,我心里有你’,可我知道你我已是不可能,当初我未说,是怕说出来,我们就要犯下错事。”她声音轻缓,仿佛浑厚的沉水香。

    我点点头,我懂东珠,正如东珠懂我。这一次见面本以为好聚好散,将一切画上句号,可谁知竟被赫舍里皇后的人发觉,我虽逃出,却牵累慧儿,我负疚她良多。

    阿玛为避嫌,安顿着将卢氏娶进门,卢氏性格贤淑大气,我努力渐渐忘记东珠,和卢氏好好生活。

    一年后,赫舍里氏难产而亡,东珠也迎来她的春天,慧儿没了皇帝的恩宠,却也并未受人欺侮,而且东珠因为之前的事,对她十分照拂。

    天有不测风云,我以为生活向好,可老天偏偏跟我开起了玩笑,卢氏生下了富哥儿,产后却得了溽热,她曾对我提起,想叫东珠的妹妹容悦来续弦,额娘来问我,我只推说不合适,额娘说,当初姨妈为悦儿取名字时,特意也选了个容字,便是有心补偿,如今也算是风水轮流转,因果早定。

    容悦和她姐姐性格天差地别,东珠永远不会服输,从不轻易落泪,遇事简断果决,绝不拖泥带水。可容悦恰恰相反,若东珠是曜日,容悦便是月亮,胆小懦弱,犹豫不决,动不动就流泪。

    我知道我自己,是不能接受东珠的亲妹妹的,可额娘和阿玛都中意她,富哥儿也离不开她,我无法违拗额娘,此事一拖再拖,若非太皇太后或皇上金口直断,娶容悦续弦已成事实。

    可我明白,我心里放不下东珠,根本无法亲近容悦。

    那日皇帝退朝后与我闲聊,曾问:“钮钴禄家的小格格,跟你是中表之亲?”

    皇帝虽深不可测,可伴圣久了自然也敏锐的多,我忙说:“是,只是中间差着年岁,寻常并不得见。”

    皇帝哦了一声,将一本奏折随手拿起来翻着问:“都说你最懂女儿心,可知小女孩儿家都喜欢些什么?”

    我心中一怔,只是说着:“内子生前与容悦表妹私交甚笃,隐约听拙荆提及容悦表妹爱看些闲书话本,吃些零食。”

    皇帝哦了一声,说道:“朕不过问问,过几日是大公主的生辰,朕想为她预备些礼物。”说着便含糊揭过不提。

    我隐隐觉得皇上对容悦有了意思,那日圣寿节,佟贵妃突然发难,指责我与容悦私相授受。

    我趁机拒了这门亲事,我若娶容悦,只会为容悦和东珠带来无穷无尽地指责和讥讽,况且东珠坚持为我操持此事,难免惹皇上不悦,这是对东珠不利的。

    况且瞧见容悦那双眼睛,我总是想起东珠,我想这样的结果更好,当众拒婚,便会打消皇帝对我和容悦的疑虑,皇上果然乐见其成,并立刻指婚了瓜尔佳氏。

    东珠操劳成疾,终归没能熬过这个冬日,她走的那一日,我梦见了她,在我们的桃花林,她说:‘冬郎,这辈子我们为别人活的时候太久,也该为自己活着了’。

    东珠去了,谥曰孝昭皇后,一个昭字配得上她。

    我想我的灵魂早随她死去,剩下的只是躯壳,因我尚未完成,编纂此书是我自小的夙愿,总该留下些什么才不枉人世间走一场。

    卢氏过世三年,瓜尔佳氏嫁了过来,她蛮横霸道,不能与东珠相提并论,甚至也不比卢氏,至少我和卢氏之间还能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事情越来越糟,我也越发不耐烦。

    不知是否我与瓜尔佳氏不合的消息传的尽人皆知,南巡时,贵妃撮合我与沈宛,我想我若与沈宛相知,那必能化解皇帝对容悦最后一丝疑虑,对钮钴禄氏和纳兰氏都好。

    沈宛冰雪聪颖,一点就透,是一个很好的红颜知己,然而……曾经沧海难为水,到底不是东珠。

    临终前,我想下辈子若能再遇东珠,我会对她说那句诗“一片冰心在玉壶”,自卿别后,此心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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