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难逃一死

    一旦夜幕降临，人们就打开灯来驱赶黑暗，是想掩盖恐惧吗？可是，那从心底滋生出的恐惧，是这么简单就能驱除得了的吗？宋颖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又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肩上那个摘除手臂剩下的伤疤又在钻心地疼了，该死的，前几天在路边捡的棉衣也无法阻止疼痛的蔓延，伤口附近的肉已经疼得麻木了。举起左手，宋颖捏紧拳头奋力捶了那些麻木的肌肉，但因此从领口钻出的夹着馊臭味的暖风差点把她熏得晕过去！帽子下的短发也油得服帖地趴在脑袋上，遮住大半个脸，脸上也因为粘了太多的污秽而开裂出血。原谅她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不堪，因为比起性命来说干净真的算不上什么！

    作为通缉犯逃亡了多久？宋颖真的不知道，有的时候找到个栖身之所会睡上几天，有时候又会因为要穿越大城市而连续走上几天，所以她真的无法确认自己到底逃着多久，或者，还能活多久。

    很多时候肉体上的疼痛不算什么，最可怕的还是精神上的折磨！逃亡中的宋颖，每当饿到思想无法集中的时候，那些在她眼前死去的人总会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们数落她、质问她，有时还会扯着她的头发要她发誓为她们报仇！惊醒之后，又是漫漫长夜等待着她，又是无尽的黑暗等着吞噬她心中那所剩无几的光亮。

    但无论心中如何惧怕活着，宋颖也不会选择去死，因为她还想再看一眼故乡，哪怕一眼也好！那个害她到如此地步的贱人有没有遭报应？即使苟延残喘她也要活着，即便是用爬的她也要爬回去!看看这世间到底是不是有报应这回事！

    今天有些冷，乌云从早上就笼罩了整个大地，大约晚饭时天空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夜已深，人们早就收起了看见初雪的喜悦进入了梦乡。

    宋颖倚着电杆蹲在昏黄的灯光下，紧了紧身上脏得发亮的棉衣，余光总瞄向街那边唯一亮着灯的便利店。昨晚刚经过那家店的时候，店员扔出好多刚过期的食物，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美味且干净的东西了，宋颖当即决定再为接下来的行程储备些粮食。

    似乎是因为下雪，便利店也关得比昨晚早，过期食品被店员一股脑扔在店门口的纸盒里。

    宋颖扶着电杆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积雪，弯腰提起昨晚捡来的食物朝街对面走去。因为下身曾受重伤，她走起路有些慢，还好这条路有些偏僻，平时车辆就不是很多，不然以她的速度会造成交通堵塞的！还好现在夜深人静，再加上天寒地冻的，大家都不太愿意出行，她在马路上挪动也没有影响到别人。

    眼看着就快到了，她加快步伐。左边驶来一辆轿车，她也没太在意，毕竟她已经快到马路的另一边了，料想应该影响不到那张从左边驶来的车。

    然而下一刻，那辆小轿车驶离原来的车道朝她撞来！油门被一脚踩到底，排气管像被猛虎咬住的野马一样发出令人颤栗的嘶吼！此时就算宋颖想躲开也不可能了，宋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辆车如猛兽般向她扑来！身后那辆大货车的远光灯有些强，就着它的灯光宋颖看到开车撞向她那个人分明是满脸兴奋！

    前一刻宋颖还觉得这只不过是一场意外，但在她看到这人的表情这一刻，她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这明显是他们派出的爪牙！她这短暂而惨淡的生命就要在这里终结了！此刻她在想，若不是那贱人将她送入魔窟，何至于此！若有来生定教这群魔鬼不得好死！

    还没等她咒完，只听“嘭”的一声，宋颖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斜飞了出去。

    痛！真的好痛！全身的骨头好像都被车撞碎了，特别是腹部，先是疼得发晕，后来疼得麻木了却感觉风吹在上面有些凉凉的。宋颖落地后轿车司机准备再次发动攻击，油门被送到底，轮胎在湿滑的泊油路上摩擦，飘出阵阵白烟，显然是要对她进行再次碾压！宋颖此时恨意更浓了！她想爬起来，爬起来问问这禽兽，到底是跟他有什么天大的仇怨？

    可是，宋颖根本没力气，她好像睡在一大团棉花上，手脚都变成片片白云，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呼吸倒是越来越困难，意识也模糊了，她知道，这回真的死定了。

    哥哥，妈妈，爷爷奶奶，小颖与你们只能来生再见了！这是她死前最后的想法。

    宋颖身上的棉衣被撞破了，腹部也被撞开了一个大窟窿，血淋淋的肠子从里面流出来掉在柏油路上，七窍都在往外冒血，眼睛和嘴巴都张得很大，像是要控诉什么。但凡这时有人看到她的死相都会知道，这是死不瞑目！

    面对右前方的尸体，小轿车司机并没有产生怜悯之心，或许作为杀手的他早就没有那种情感了，他一把围过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准确地从宋颖的尸体上碾过去，有一边的轮胎还压着宋颖的脸过去。

    小轿车对宋颖进行二次碾压之后绝尘而去，不远处的货车司机意识到有肇事逃逸事件，但电子导航显示这附近根本没有监控摄像，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被撞的人没死，到时候赖上他。

    倒是副驾驶上坐着的年轻人看到尸体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地打开车门，一跃而下冲到路边的尸体旁，小心翼翼地将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挪到自己怀里，轻轻地举起颤抖的手想要抚摸那张脸，可是面对血肉模糊的这张脸，他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他知道，这就是他找了十多年的宋颖，尽管十多年没见，但在天算的结果里，宋颖就是这样，于此时此地，死在这里！虽然知道结局，虽然他想在一切惨剧发生前，找到宋颖，可如今看来，他还是来晚了！

    “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一眼都不让我见？啊啊啊——”他仰天长啸，涕泪横流。可这寂静的深夜依旧寂寥得让人毛骨悚然，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仿佛是嫌这样的场景不够悲戚。

    虽然两人已经十多年没见了，但因为上官云霆的样貌没有太大改变，只是长大了，五官也长开了，显得越发俊俏了。所以，当变成灵魂的宋颖看到他的时候，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抱着她尸体的男人是她一直以来想念的哥哥！看着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抱着自己的身体哭嚎，宋颖也是很想哭，明明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两人就可以相见了，但现在却阴阳相隔，真是造化弄人！

    哥哥，好想你，这么多年了，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在我死后你才出现？为什么老天要如此捉弄我们？

    要是你还能看到我该多好，要是我能再跟你说会儿话该多好。这么多年了，我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可以再见到你。还经常梦到我们一起在你家的火炉旁玩闹，你总把火炉里捞出的烤土豆塞在我手里，一脸明媚。每次梦到你，心里都暖暖的，即使身上有再痛的伤也觉得不那么痛了。哥哥，我多想再跟你一起玩，一起去放牛，一起去村头偷核桃，一起渡过余下的时光。

    如今我们却天人永隔了，再也无法触摸到彼此的温度，也再也无法传递彼此的情感，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要遭受如此的折磨？

    此刻，宋颖真的很想笑，笑这世道的无常，笑这命运的不公，但，作为一个鬼魂，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又如何能笑得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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