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瞬间,傅友德的眼睛里头已经冒出了火来。如果不是耐着军纪,他甚至有一种纵马过去,将陈友定一刀砍翻的冲动。
什么别辜负了傅将军的一番美意?什么为了主公消除隐患?姓陈的分明是故意拿那兀纳的人头来恶心自己!来堵军法官和监军的弹劾之口。难道作为成名多年的“老将”,自己还能真的将人头毫不客气地据为己有?而傅某人拒绝收下人头 ,岂不正中了他陈某人的下怀?!
“傅将军不必客气,陈某原本就不是那不知好歹之人!”见自己一句话就将傅友德挤兑得进退两难。陈友定拱了拱手,冷笑着补充。这一刻,他的心里充满了快意。“这份功劳是您的,至于陈某,且到别处去取!”
略作停顿,他又迅举起弯刀,将目光看向自己身边的嫡系,“传我的命令,迅清理战场,然后去取泉州。蒲家还有不少子弟缩在泉州城里边!拿下他们,给大宋皇族复仇!”
“是!”陈家子弟堵着气,扯开嗓子回应。随即一个个点起各自的手下,直扑战场上的蒲家残兵,只要对方反应稍慢,就是朝着脖子一刀剁去,血光飞溅。
而那些蒲家残兵,突然现自家主帅不知所踪,队伍中的圣战士和大食雇佣兵也纷纷策马逃走,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士气顿时彻底崩溃。或者丢下武器,四散逃命,或者跪在地上,任凭陈家子弟冲过来砍掉自己的脑袋,一个个,比待宰的羔羊还要温顺。
“陈友定,住手!陈友定,赶紧让你的住手!”看到对方变本加厉,傅友德再也无法忍住心头怒火。双脚一夹马腹,就准备冲上前用钢刀逼迫陈友定停止屠杀。而陈友定,却早就豁了出去,对已经近在咫尺的雁翎刀视而不见,梗着脖子,故作困惑的询问,“又怎么了,我的傅将军。难道他们不肯投降,咱们淮安军还要跪下来求他们么?”
“你,你......”傅友德的白皙的面孔,彻底变成了青紫色,手里的雁翎刀,却再也无法向下移动分毫。对方豁出去了无耻到底,他总不能为了救一批敌军残兵的性命,就在“自家队伍”中挑起内讧。况且此番南征,率部投降者不只是陈友定一家。如果自己动手伤了他,别的军头会怎么想?哪怕只是蹭破了一点儿油皮儿,传扬开去,其他几个新归顺的武将,也难免要兔死狐悲吧!
正怒不可遏间,耳畔忽然传来了一声断喝,“傅有德,你这是干什么?赶紧把刀放下。陈有定,别胡闹,赶紧跟傅友德两个过来听令。大总管吩咐,第一阶段战斗结束之后,你们二人立刻转去执行下一轮任务!”
“你?!”傅友德闻言回头,刚好看见独立旅长徐洪三那焦急的面孔。
“是!”陈友定的反应比傅友德痛快得多,立即从马背行跳下来,脱离了雁翎刀的攻击范围。“徐将军,末将陈友定,带领三万八闽儿郎,听候主公差遣。”
“末将陈有顺!”
“末将陈先!”
“末将陈有义!”
“末将陈.....”
陈友定身边,几名暂时没有离开的子弟将领,也纷纷下马。一边主动给徐洪三见礼,一边用眼睛里怒火不断朝傅友德身边烧。
杀俘和杀降,对他们来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或者说自古以来此举在八闽一带便是惯例。不杀,非但胜利方无以立威,失败方也会害怕被秋后算账,而惶惶不可终日。
“徐将军,请下令!”看到陈家军的表现,骑兵团长夏君才怕傅友德吃亏。轻轻拉了后者一把,然后下马躬身。“末将披着锁甲,行动不便,还请徐将军切莫责怪!”
“徐将军,请恕我等甲胄在身!”其他骑兵将领,也纷纷在马鞍上,举手施礼。虽然徐洪三也是旅长,但由于统带的是近卫旅,他的军衔比普通旅长高出了整整两级。而他与朱总管的亲密程度,也令大伙不得不对他高看一眼。
徐洪三自己,倒是没觉得大伙的多礼有什么不正常。这场伏击战的临阵主将就是他,傅友德和陈友定两人,暂时都归他调遣。而第二步作战方案,也是临出前就制定好的。只是军师刘伯温仅仅传达给了他一个人,没有告诉多余的耳朵罢了。
在众人的期盼和恭维的目光中,徐洪三缓缓吸了口气,朗声说道:“传淮扬大总管府总参谋部令,着陈友定在第一阶段目标达成后,立刻南下夺取泉州城,剿灭蒲家余孽,恢复地方安宁。着傅友德所部骑兵,火飞奔泉州港,尽最大可能扣留蒲家的船只,避免其为祸海上!”
“是!”陈友定喜出望外,立刻上前接过令箭,转身跳上马背,以最快度去收拢麾下弟兄。
傅友德则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着徐洪三,还半晌之后,才在对方的催促下接过令箭,喃喃地质问道:“你,你说这真是大总管的意思?夺取码头不是什么大事,可让陈友定去接管泉州,岂不是,岂不是以狼为牧么?”
这一仗胜得干净利落,所以蒲家在短时间内,很难得到战败的消息。而骑兵不惜马力地飞奔过去,绝对可以将眼下泉州港内大部分没有携带足够粮食和淡水的舰船都留在码头上。进而变废为宝,快壮大淮安军的水师。
但派遣陈友定去接管泉州,却是一道十足十的乱命。且不说陈家原本就跟蒲家不太和睦,一定会借机报复。就凭陈友定刚才乱杀降兵的很辣举动,其率部控制了泉州之后,蒲家,还有那些泉州蒲家的辅从家族,怎么可能还有丁点儿活路?
“未必是大总管亲自下的令,但大总管未必不知情!”被傅友德的目光逼得无从逃避,徐洪三迅四下看了看,用极低的声音回应。“咱们没时间了!蒙元内乱,淮安军必须尽快挥师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