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官吏却争先恐后的跳了起來,拉桌子的拉桌子,掀门帘的掀门帘,以从沒有过的尊敬态度,将他这位一条腿的兵科知事迎了进去。
“各位今天是怎么了,莫非有事情需要韩某帮忙么,有的话就直说,不用如此大费周章。”韩建弘被突如其來的敬意,弄得浑身上下痒,落座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弄清楚问題所在。
换做以往,在沒点名道姓的情况下,众属吏通常低下头拖拉好半晌,不到万不得己,绝不主动站起來回应,可今天,副知事唐涛、书办覃不如,还有其余几个佐吏,却争先恐后地大声回答道:“沒什么,沒什么事情,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看大人您说的,您曾经为国舍命,我等给您掀一下门帘儿,还需要什么理由。”
“大人休要调笑我等,我等哪有如此不堪,只是在要求您帮忙的时候,才动手做事。”
“大人,您喝茶,刚刚给您砌好的新茶,就等着您老坐下品尝呢。”
“噢。”韩建弘轻轻皱眉,心中的警觉愈强烈。
不是他不近人情,而是众属下们今天的表现,与以往相比,的确天上地下,虽然他这个兵科主事,资格足够老,人脉也足够宽,可毕竟他是从盐政大使任上给捋下來的,又残了一条腿,前途基本已经沒有了任何光亮,而大伙都还年青,有人还想着日后能上进,谁吃饱了撑的,才愿意跟他这个待罪之身交往密切。
众兵科佐吏,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以往的行为多少有些凉薄,于是乎,又纷纷躬下身,叉着手求肯道:“大人您别生气,我等以前,以前的确有点儿狗眼看人低,但小的们保证,今后肯定唯大人马是瞻,否则,就让我等当一辈子沒品吏员,一辈子不得出头。”
“是啊,大人,我等知错了,还请大人宽宏大度,原谅我等往日之过。”
“可不是么,您老是有福之人,连大总管家都随便进,不像我等,连大总管家的门儿都不敢认,这兵科想必也不是您的终老之所,哪天大人要是东山再起了,还请念在我等恭敬肯干的份上,提携一二。”
你一言,我一语,虚虚实实,道的却全都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韩建弘其实心里已经意识到了几个属下态度突然大变的原因,却依旧觉得心里酸酸的,鼻梁和眼角等处也一阵阵热,于是笑着叹了口气,低声道:“诸位兄弟多虑了,你等做事认真,韩某自然会记在心上,将來有了机会向上举荐英才,自然也不会埋沒你等,至于尊敬不尊敬,也不必太刻意,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过分拘礼了,反而彼此都觉得别扭。”
“是,大人有命,属下不敢不从。”众人闻听,立刻拱手领命,随即,稍稍沉默了几个呼吸时间,就又纷纷围拢过來,笑着询问道:“大人您与吴良谋将军是同乡,跟他关系熟么,你们两家的位置近不近,是不是一个村子出來的。”
“是同乡,但不是一个村子的,他是吴家庄的少庄主,我是韩家寨小六子,平素走动倒是不少,我二伯家的老三,跟他二叔家的婉如姐,是娃娃亲,原本当年就要圆房的”韩建弘笑了笑,如实回答。
二伯家的韩老三,永远不能回去娶吴良谋的姐姐了,当年几个庄子里被族中长辈逼着加入徐州左军混前程的少年,已经有一半儿,倒在了征途当中,剩下的另外一半,则踩着他们的血迹,捡起他们的遗愿,继续向前,为了家族的荣耀,也为了少年时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