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身在何处。
“微臣明白,您沒见到,如今整个大匠院和百工坊,用的全是咱们淮扬的新度量标准么,但是这事儿急不得,总要有个过程,一口气吃不成胖子。”焦玉如果放在后世,同样也是个技术疯子,此刻眼里毫无尊卑,继续对着朱重九的脸狂喷吐沫。
“如果把一部分齿轮改成皮带”
“怎么可能,主公您到底懂不懂行啊,皮带传动最容易打滑,出力也不稳定,而钱饼上压花,却必须有一股子连续的劲儿,万一中间停下來,整套饼子就都得重新融化了铸铜板。”
“那齿轮上多涂些油,或者把齿轮干脆用盒子包裹起來,直接泡进油当中。”
“老天爷,那得多少油啊,主公您可真败家,不过,嘶,这招说不定还真能行”
二人谈得兴高采烈,当着众人的面儿,就探讨起如何改进制钱的机器來,嘴巴里头,大堆大堆的新鲜名字一股脑地往外冒,从天尺到地尺,从钱、两到克,温度谈到时间,再从皮带传动到齿轮润滑,根本不在乎身旁两台机器雷鸣般的吵闹,(注1)
逯鲁曾在附近越看越着急,越看越郁闷,用手揉了揉脑袋,叹息着**:“不行,不行,老夫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机器的轰鸣声,先走出去透透气,苏长史,麻烦你一会儿替老夫向大总管告罪。”
“您别心烦,大总管做起事情來就是有股子认真劲儿。”苏明哲看了一眼全身心投入到锻床改进大业中的朱重九,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溺爱,“夫子慢走,我也不喜欢听这机器的声音,干脆陪你一起出去透透气。”
说罢,拄着自己的金拐杖,慢吞吞陪着逯鲁曾走到了院子中。
两个最位高权重的老家伙敢找由头逃走,其他官吏可沒这么大胆子,只能继续忍受着刺耳的机器轰鸣声,将黄老歪打磨好的铜钱握在手里,玩了又玩。
只有内务处主管张松,终于如愿揽到一项美差,志得意满,丝毫不觉得机器的声音烦躁,反而故意将身体靠了过去,眼睛盯着黄灿灿的铜钱一批批落入托盘,仿佛在替自己清点即将入库的家财般。
“张主事可是要小心了。”有人实在看不惯张松那幅小人得志模样,凑到他耳边,大声奚落,“自古以來,制币之事,都风险重重,张主事以前天天负责盯着别人,别哪天自己也被盯上了。”
如此刻薄的话,张松岂能听不出來其中恶意,然而他却一改先前锱铢必较的性子,摆摆手,笑呵呵地回应道:“多谢李兄提醒,张某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不过咱们这边制币可不比从前,每一张铜板的大小都是固定的,上面能轧出多少钱饼也是固定的,每天只要数清楚了进來多少铜板,该送出去多少枚铜钱,自然清清楚楚,至于剩下边角料,也有专人负责收集起來过秤,重新融化制造铜板,每个环节可能出现的疏漏,张某早就提前给堵死了,将來无论是哪个接替了张某,想要胡乱伸手恐怕都不容易。”
一番话,可谓有理有据,层次分明,将挑事者立刻打了哑口无言,然而张松却不知道见好就收,转过头,冲着其他极为平素看自己不顺眼的同僚们轻轻拱手,“张某知道诸位担心什么,无非张某以前的官声不太好,怕张某管不住自己而已,可张某也是正经的科举出身,与诸位一样读得全是圣贤文章,心中岂能不知道廉耻二字,但以前做大元朝的官,沒办法,你不贪不拿,甭说高升一步,连脚跟都未必站得稳,伯温兄,你说是也不是。”
“那,那倒是沒错。”刘伯温沒想到张松会找上自己,措手不及,只能讪笑着回应,他以前正是像张松所说的那样,不肯跟别人同流合污,所以走到哪里都受同僚排挤,沒办法,只能选择挂冠而去,好歹落了个清白名声。
“可咱们大总管这不同。”张松的声音再度提高,像是在对大伙明志,又像是在全力拍朱重九的马屁,“只要你有本事,肯用心,就不愁沒办法出头,并且薪俸有给得足,商号里头年底还有大把职务分红可拿,张某是傻了,才会贪那点儿制钱的火耗,而不去辅佐大总管一统天下,以图身后名标凌烟。”
注1:关于朱重九改进度量衡,参见第二卷第二百七十八章跬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