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门火炮,转眼间就从那个镗床上被抬下來,我当时眼睛揉了无数次眼睛,照这个造法,只要铜料供得上,恐怕一月之内,千门火炮也唾手可得。”
“是啊,千门火炮,可叹刘基,还以为朱重八前途远大。”章溢想了想,继续大声感慨,为刘基的有眼无珠,也为天下其他诸侯早已注定的命运,上千门火炮同时射,其威力,恐怕连一座山都给削平了,这世界上有哪支兵马,能挡得住淮安军的倾力一击。
“还有那火枪,虽然装填起來麻烦些,但只要是个肯用心的,哪怕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练上两三个月,也能不亚于一个神箭手。”
“三个月,新兵足以成伍,半年,则足以成为野战之军。”不愧是章溢,一眼就看出了火器的优势所在,“而一个神箭手,少说也得三年苦功。”
“箭矢五十步外,根本不可能破甲。”
“最简单的那种火绳枪,六十步以上还能将三寸厚的目标凿个窟窿。”
“如果火枪和火炮配合起來”
“只要不是雨天,远战近战皆无敌手。”
“可笑那刘基还说刚不可久。”
“他沒见识过,所以不知道。”
二人越说越投机,都觉得假以时日,淮扬大总管府必将一飞冲天,而自己昨晚选择了跟刘基分道扬镳,简直是这辈子最英明的决定,否则,肯定会后悔终生。
“我看咱家主公,未必真能写得了好诗,做得了好文章,但在制器一道上,绝对是天下无双,并且他在扬州做的这些事情,也不是率性胡为,而是循着既定之道,只不过他想做的事情,他想遵循的大道,大伙眼下都看不懂,古圣先贤们也未必清楚罢了。”感慨完了白天所看到了先进武器,宋克又将话头转向了人物,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
“岂止是如此。”章溢点点头,满脸郑重地补充,“你看这天下群雄,哪有一个像他这样,雄踞两路一府,还过得如此简朴的,又有哪个,像他这样谦恭下士,明知道到刘基不肯投他,还以礼相待的,并且你再看这扬州城内的官兵,走在路上队伍排得整整齐齐,既不抢掠财物,也不调戏女人,传说中的岳家军,恐怕也未必能做到这样。”
“你沒听他们自称,是革命军么。”宋克点点头,带着由衷的佩服说道,“军心、民心他都有了,武备钱粮也非常充盈,这天下将來如果不归淮扬,根本就沒道理。”
“哈哈,正是英雄所见略同。”章溢大笑着拍案,“愚兄现在对此,也是信心百倍,咱们兄弟两个,这一步绝对沒错。”
宋克笑着点头,走到窗口向外看了几眼,然后又缓缓收起笑容,“咱们这一步确实沒错,但是章兄,有些事情,我心里始终觉得好生忐忑。”
“贤弟何出此言。”
“唉。”宋克摇摇头,低声叹气,“不瞒三益兄您,小弟我在來扬州之前,也是个眼高于顶的,总觉得只要时机合适,自己就能成为伏波、定远这等风流人物,再不济,也能击楫中流,谁料到了此地之后,才知道,自己以前是何等的狂妄无知。”(注1)
“是啊,可笑愚兄当初,还想着自己是那诸葛武侯。”章溢摇摇头,脸上的笑容里露出几分苦涩,“到了才知道,禄管事、施学政和罗知府,也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特别是那罗本罗清源,年龄才二十出头,胸襟气度、眼界本领,都远在你我之上。”
“还有那禄长史,那可是取过榜眼的大材,有他在前,你我真是自负不起來。”
“所以你就气馁了。”
“那倒不至于,但所以小弟我总觉得担心,沒办法回报大总管的礼遇,大总管对你我不薄,我等如果拿不出些干货來,时间久了,即便大总管不说什么,周围的同僚,恐怕也会不屑与你我为伍。”
“那怎么办,來之前,谁曾想到这边居然人才济济。”章溢想了想,咬着牙狠,“眼下,也只能边做事,边虚心求教了,我就不信,整个淮扬的文武官员,个个都像罗本这样有本事,况且听他自己说,也不过比咱们早來了七八个月,早睁开了几个月眼睛罢了,只要你我不抱残守缺,拿出当年五更温书的劲头,也未必会做得太差。”
“那倒是。”宋克听章溢说得果断,心中也被激励起了几分豪气,“不会干,还不会学么,三人行,必有我师,大不了从头学起罢了,总好过像刘伯温那样,只能做个看客。”
“刘伯温不会永远做看客的。”章溢笑着摇头,“他那个人,骨子里傲气得很,绝不会让自己一肚子学问都白白荒废了。”
“可他昨天做得那么绝。”宋克愣了愣,满脸不解。
“第一,大总管并未真的生气,把他留下开书院,等于还给他留着一扇进入大总管幕府的大门。”章溢对人心的把握,可比宋克清楚得多,沉吟了片刻,低声解释,“而刘基像你我一样开阔了眼界之后,只会做两种选择,第一,放下架子认错,与你我一道全心全意辅佐主公,第二,负气而去,想办法辅佐别人,做得比主公更好,从而证明主公是错的,昨天是有眼无珠。”
“就凭他,想得美。”宋克不屑地撇嘴,然后,又担忧地问道,“那样,咱们跟他,今后岂不是要沙场上相遇了。”
“有什么办法,他自视那么高,欲替天下士绅出头,也不管人家需要不需要他出这个头。”章溢又沉吟了片刻,轻轻摇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我也未必怕了他,纵使他奇谋百出,只要你我小心谨慎,一步步碾压过去,凭着咱们淮安军的实力,什么奇谋都得被碾压成齑粉。”
“希望别有那么一天。”宋克握起拳头,轻轻前挥,眼睛里头,却涌起了几分期待,凭借绝对的实力,碾压一切对手,这是何等酣畅的打法,为将者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可是舒坦坏了,给几百石甘露都不换。
“你我将來遇到的对手,恐怕不止是一个刘基。”看到宋克那跃跃欲试模样,章溢摇摇头,继续低声说道,“你沒听罗本今天说么,主公他要打破什么,什么旧有的人身依附关系,给每个人独立和自由。”
“对,工业革命,那是昨晚主公说的。”宋克点点头,正色回应。
“愚兄原來不明白,今天之后,却清楚了,所谓革命二字,不是革某个人,恐怕革得是全天下士绅,包括你我这样的也算在内。”章溢苦笑着摇头,继续低声补充,自己对付自己,这滋味可不好受,怪不得刘基要第一个跳起來阻止,此人不光是眼界窄,而是既窄且毒,凭着外面的表象,就看出了淮扬两地所作所为的实质。
“那又如何。”宋克也摇了摇头,满脸不在乎,“宋某为了造反,已经把家破了,革无可革,况且主公也不是一味的用狠,那些入股淮扬商号的士绅,不是个个都赚得眉开眼笑么,虽然不能随意处置奴婢了,但自己人欺负自己人这种事情,有什么瘾头,真的欺负出个陈胜,吴广來,谁还能独善其身不成。”
“愚兄也是这么以为,过几天,就让家里卖些地产,筹钱來买淮扬商号的股票,趁着眼下股票价格还不算太高,好歹抢个先手。”
“那你可得抓紧,我今天在商号的时候,看到很多人都在排队抢购。”
“抢不到,就让家里子侄过來,学着开工坊,买了机器去,只要操弄得当,也好过地里头刨食。”章溢笑了笑,很自信的给出备用解决方案,“不过”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天底下,恐怕不止一个刘基,愚兄我总觉得,他们不会让咱们安安心心地去造枪造炮,安安心心地积蓄力量,他们劝说不成,定会斥诸武力,今后这仗,恐怕有的打。”
“打就打,谁还怕了他。”宋克用力挥舞了下手臂,毫无惧色。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响起了一串龙吟般的号角声,“呜呜,呜呜,呜呜”低沉悠长,一直透进人的心底。
“大总管聚将。”一名亲兵站在门外,扯开嗓子大喊,“大人,大总管聚将,请前去应卯,属下负责沿途保护大人。”
“大总管聚将。”“大总管聚将。”章溢和宋克两人急匆匆冲出门外,看见无数和自己差不多装束的身影,从各自的小楼里跑出來,大步流星冲向不远处的大总管行辕。
行辕内,无数灯球火把点起,将头顶上的夜空照得如白昼般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