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你要是想说什么的话,我就在这儿。不管你说多少,我都一定会听完的。”
她盯着沈洛天比她高大出不少的背影,小心翼翼的问道:“小天,你想告诉我吗?”
那背影被神庙中透出的昏暗灯光映照的有些模糊,挺拔的气势却丝毫无损。
年轻人始终沉默着,不出声也不肯回头,只有垂落在背后的长发轻轻的晃动了两下。
“好吧,不想说就算了。”
女人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但很快又笑了起来:“毕竟长大了嘛,没必要什么事情都跟我说清楚,对不对。”
“我就算是没长大也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家里人的。”
沈洛天将手从衣兜里抽了出来,伸向前方,接住了一块从天空中飘落的纸灰。
“我从小就是个很难搞的小孩,这事我某些人应该经常给你抱怨吧。”
纸灰落到他的手上时还是温暖的橘红色,边缘残留着微弱的火苗。待到最后一丝火星熄灭,纸灰上的颜色也迅速的退去,仅留下了一块一碰就碎的灰烬,唯有温暖的余温证明了火焰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他翻了下手,那块纸灰便碎成粉末的形状,窸窸窣窣的落在了地上。
它们身上残留的那一点余温也将很快消失,连同这个并不应该存在缝隙一起。
到那时候,大概就没有人还记得它们曾经燃烧过吧。
“他十几岁的时候说的多一点,但是也基本都是在说你身体不好需要照顾之类的。你长大之后说的也就渐渐地少了,要说也是夸你的多。有时候也会跟我讲你跟你师父吵嘴的之类的好玩的事。我每次听了都觉得有趣,想让他多讲一点,可惜时间不够。”
“你可算了吧,没必要替他说好话的。”
沈洛天肩膀抖了抖,似乎是在无声的笑着。
“我了解他大概还是比你多一点的。你那个大儿子,估计没少背着我瞎抱怨,他又吵不过我,只能三更半夜躲自己屋里找妈妈,反正没人知道的话也不丢脸。”
“小北他很关心你的。”
“我知道。”
他这话答得十分干脆,没有一点迟疑,也听不出有敷衍的意思,让不得不相信。
女人楞了一下,脸上一直暗藏着的一点担忧终于彻底消失了。
“知道就好,那我也不唠叨了,省的你觉得烦。”
“现在说这几句倒是不怎么烦,毕竟我站在这也没什么事干。”
只要你别在我打游戏的时候叨叨个没玩就好。
沈洛天盯着眼前的窗户——医院那明亮的玻璃窗已经随着神庙的原形毕露一起消失了,残留下来的是一个半圆形的窗洞,连窗框都没有,就更别提窗户纸或者玻璃这些更先进的东西了。
“再说以后也没机会了,你现在想说什么就多说点吧,我会听的。”
女人听了这话反而沉默了下来。
脏兮兮的泥块随着晃动的地面不断落下,很快便将原本边缘还算平整的窗洞扩大成了一个形状十分随意的黑洞。
夏北风慌张而又迷茫的身影从洞口中一晃而过。
接着是跟在他身后,满脸不耐烦的夏奕。
黑龙嘴里吐出的火焰照亮了黑暗,从窗外看去十分扎眼。可他们一行人却来回的在原地打转。
沈洛天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一块不足五平米的地方转了十几圈,终于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出声来。
“其实我偶尔也想过,如果见到了你应该说点什么。”
沈洛天笑完之后,依旧背对着身后的女人,说话时却不易察觉的放轻了语气。
“当然并不是经常想,毕竟我也挺忙的,一年想个一两次都算是多的了。反正每次想的时候都没想出个什么结果,大概就是觉得……真的见面了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还不如不见,没准你就自己想通了,先走了。”
“你不知道说什么,却还是先忍不住想见我了,这么看来似乎是我赢了。”
“嗯嗯,你赢了。”
沈洛天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您真是有耐心,我认输。”
只可惜看到之后我就要走了。
女人遗憾的想着,向前伸出了手,满怀期待的问道:“我能抱你一下吗?”
“我说不能你就不抱了吗?”
沈洛天从衣兜里摸出打火机,点亮之后扔进了面前的黑洞。
他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语气有些冷漠:“抱吧抱吧,你倒也不怕疼。”
“死都死了,疼有什么好怕的。”
女人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将侧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恰好能听到耳边一声一声的心跳。
存在于活人胸膛里的心跳,饱含~着生命的活力。听上去沉稳有力,令她无端的一阵心安。
她心里翻涌着各种各样的念头。一会觉得高兴,一会又觉得悲伤,想到这熊孩子死活不肯见她的时候又生出了几分怒意。
这些复杂的感情混在一起,都抵不过心底庞大的悲伤。
就连被她环抱的人身上传递过来的可怕气息,在这份悲伤之下,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其实应该是很疼的。这个人身上蕴含~着某种过于强大的力量,让她这样的亡灵心怀畏惧,却又不由自主的生出亲近之意。但真的靠近了之后,便会发现那是一团能够吞噬一切的火焰。
手臂似乎正在炙热的火种燃烧,尽管已经没有了被称为“身体”的媒介,她却依旧能感受到那种高温与疼痛带来的痛苦。
明明好像没过去多久,我的儿子就已经长的这么高了,成了一个可靠的男人了。
真快呀!
她抬起头,仰望着比他高出一个头不止的沈洛天,忽然觉得就算是这样烧死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你觉得我太高是因为你个子太矮了吧。”
沈洛天叹了口气,低下头握住了她颤抖的手:“靠的这么近,你在想什么我都能听到,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我不介意。”
我很介意好吗!请你给自己留点隐私行吗!
沈洛天无奈的叹了口气,任由她这么抱着,一时间也不知应该说点什么。
窗户里的夏北风弯腰捡起了落在脚边的打火机,拿在手里摆~弄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燃了它。
“这玩意不会一按就爆炸吧。”
沈洛天听到了自己哥哥的声音。
环在他腰间的手也在这一刻松开了。
女人后退了两步,看着挨得极近却又仿佛隔得很远的两个儿子,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
此刻火苗中放射~出的黯淡光芒正好照亮了一窗之隔的两人。
昂贵的防风打火机已经被他们当成了照明工具来用,想想也怪委屈的。
幽蓝的火苗还常常被抱怨不够明亮。不如手电、手机屏幕、蜡烛、路边小店里两块钱一个塑料打火机甚至火柴。
夏北风看着沈洛天近在咫尺的脸,吓的后退了半步。
“卧~槽!你什么时候在这的,是专门等着吓唬我吗?”
他按住了剧烈跳动的心脏,深吸了一口气,瞪着眼睛吼道:“就不能提前出个声提醒我一下吗?黑乎乎的忽然出来一张脸,心脏~病人估计都能直接被你吓死了!”
幽蓝的光映照下,两人的面孔都蒙上了一层诡异阴森的气息。就算是原本温和友善的笑,容都在周围诡异场景的衬托下变成了某种不怀好意的恶毒笑容。
“我提前出声了你也听不到。”
沈洛天向着窗户里面的人伸出手去:“云泽弄出来的这个东西,隔在两边的人如果没有碰到,哪怕是面对面也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刚刚我要不是扔过去个沾着血的打火机,你们现在可能还在里面原地打转。你不谢谢我也就算了,居然好意思说我吓到你了。”
“早知道就让我死在这里了是吧。”
夏北风哈哈大笑着握住了伸到面前的手:“我替你说出来,你就别在心里骂我了。”
他举着打火机,翻越低矮的泥墙,落在了院子里,沉重的动作带起了一片灰白的纸灰。
“地上这都是些什么……”
他捂着口鼻,厌恶的躲开飘扬的纸灰,无意间瞥到了沈洛天背后的身影,顿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