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楼,我软软的身体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像一只很大的象驼着刚出生的小猴子,那样和谐又美好。
徐秘书立刻折返回来,她跑到后厢打开车门,林维止问我要坐车还是要他背,我怕他累到,不敢直接说,嘟囔着如果能背就更好了。
他笑出声音,果然没有将我放下,继续背着我往前走,徐秘书整个人都要疯掉,她追上来说已经很晚了,如果阮小姐喜欢林总背,等到了公馆再玩儿好不好。
我问她公馆有风景吗。
她说当然有,有非常大的自然花园。
我问她那公馆有月亮吗。
她说公馆有月饼。
我搂着林维止脖子不肯下去,在这时忽然黑沉沉的天空掉下几颗雨点,砸落在我鼻尖,徐秘书意识到下雨了,她一边哄我林总不能淋雨,他有非常严重的雨水过敏,一边十分用力要将我从林维止背上扯下,我恍恍惚惚险些掉在地上,林维止制止了徐秘书对我的拉扯,他不允许她再阻挠,命令她去车上等。
徐秘书非常担忧说您真的不能淋雨,然而林维止根本不理会她的提醒,在她不断央求间已经背着我走出很远很远,徐秘书实在没了法子,她迅速跑到后备箱内取出一把黑伞撑开,她的高度不足以够上林维止和我,极其吃力踮着脚,没有举多久手臂已经酸麻得抬不起来,我从她手里接过伞自己打着,徐秘书只好又跑回车里,开得很慢很慢在后面跟着。
这条静谧的长街积蓄了许多水洼,雨似乎越下越大,走夜路的行人脚步匆忙奔跑着擦肩而过,林维止避开那些坑洼走得很曲折,黑暗下他看不清的石子,在踩上去的瞬间,又立刻握紧我的腿稳住,我感觉不到丝毫颠簸与摇晃,那样厚重的安全感,令我莫名其妙很想哭。
月色将他身影拉得欣长,像一支长长瘦瘦的竹竿,他背上隆起一块,露出一只小小的摇晃的脑袋,他指着那颗脑袋问我是谁,我说是我呀,我指着那颗大的问他是谁,他说不知道,我哈哈笑着说是你。
朦胧模糊的路灯在他身侧半米的位置,一点点被落下很远,斜射下来的光晕笼罩住伞下的的我和他,昏黄而微弱。
他为我哼着一首我从没有听过的歌,低醇好听的嗓音融于淅淅沥沥的雨声,融于浅浅柔柔的月光,融于弥漫的潮湿雾气,最终融于交缠的呼吸。
我在他耳朵上吻了吻,“姑父,你对我真好。”
我眯着眼打了个哈欠,问他会不会一直对我这么好。
他迈过一道矮矮的石子沟壑,他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只是手指忽然无力松了松,伞从掌心脱落朝后倒去,尖锐的铁架勾住衣角,歪歪扭扭遮在我一人头顶,他全部淋在雨中,很快湿了头发和脸孔。
而我浑然无觉,进入浅浅的半梦。
他背着我走出长长窄窄的巷子,我似乎梦到了很多星星,梦到了站在星星中身披万丈光芒的林维止,也梦到了痴迷凝视他的我自己。
树影婆娑,没有惊雷和闪电的夜晚,只有缠绵悱恻的雨声,吞噬了他,湮没了他,开始一段新的故事。
他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他喊了声阮语,得到的只是我轻微鼾声的回应,徐秘书意识到我睡着了,她立刻将车停下从里面下来,她刚喊了声林总,伸手为他擦拭脸上的雨珠,被林维止以眼神制止,他用非常轻弱的声音命令她不要惊醒我。
他小心翼翼走到车边,将我从他背上放下,我感觉到自己躺在有些硬的座椅上,很不舒服的蹙了蹙眉,但这样的不适仅仅维持了几秒钟,林维止坐进来后在我身上裹了一条柔软温暖的毛毯,他将我攒成一个棉球,隔绝了他湿透的身体散发出的寒意,我被抱入他宽厚的怀中,他用掌心轻轻拍打着我脊背,车外雨水滴落在玻璃和地面,发出吧嗒的声响,在徐秘书关门的霎那,天地间归为一片寂静。
其实在我落入他怀中的那一刻我已经醒了,因为他实在太冷了,连呼吸都是冷的,徐秘书一边把持方向盘一边递过来一瓶药,林维止接过打开倒出一颗白色药丸,他塞入口中吞咽下去,徐秘书说阮小姐不知道您对不洁的雨水会过敏,您自己很清楚,您为什么还要纵容她呢。
林维止捧着我小小的脑袋将我完全塞进毛毯里,“她很喜欢我背她。”
徐秘书愣了愣,她透过后视镜看到一片苍茫缭绕的雨雾之中,林维止湿透的身体,湿透的脸,一双清朗含笑的眉眼,那里浮现出深深浓浓的柔情,令她觉得心里一疼。
他无所谓自己的狼狈,放下世人眼中神圣高贵的身份,只为了让她很快乐的笑,即使被浇得满身泥污,也没有半点怨言。
徐秘书忽然想起自己曾说过的一句话。
他不会出轨,可他一旦做出这样背叛的事,那是无法想象的鱼死网破的局面。
一语成缄。
克制如他也走上这样一条万劫不复的路。
可她这么多年都没有从林维止脸上看到过阮小姐出现后的生动与温柔,那是如此真实,又如此可贵,他终于不再是那样冷冰冰,有了烫人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