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职场新人都不怎么明白事理,可你让我刮目相看。其实也没有怎么关照,只是在你进来之前叮嘱部门同事对你少些约束和吩咐,让你多适应一段时间再正式安排工作,毕竟还是小姑娘,我也不忍心让你太辛苦。”
他说完站在柜子前找到一份档案袋,从里面取出我的资料表,他目光在我的一寸相片上停留许久,也不知在看什么,“阮语,二十一岁。我记得上周面试你说是第一次接触广告项目,之前有工作经验吗。”
“做过一些杂活,但经验很少。”
他点头说也好,一张白纸塑造起来比一幅五颜六色的油画要容易很多。
他放下资料转身拿起桌角摆放的空杯子,走到饮水机前接水,他斟满后直起腰才发现我还拘束站着,立刻让我坐下,我左右看了看,发现只有办公桌后紧挨着他软椅旁的一张椅子是空的,我想了下觉得不妥,就没有过去坐,但是他不断邀请我,我才来几天不好拒绝,何况他也是好意,只能勉为其难坐下。
他看到我浑身紧绷,不知出于什么想法忽然伸出手触碰了我一下,他粗糙滚烫的手掌刚沾到我的指甲,我吓得立刻弹起来,他看到我脸上露出的惊慌和谨慎有些尴尬,笑着告诉我别怕,他只是希望我放松一点,和他谈谈心,谈谈理想。
我支支吾吾说我没有理想。
他笑着问那怎么可能呢,人如果没有理想,和一条死鱼有什么区别。
可我确实没有,如果平淡生活也算理想的话,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说自己的理想这辈子也实现不了,难道平淡已经是这个世界最难达到的标准了吗。
“阮语,你到现在为止只在一个很小的公司任职过,所以你并不知道真正的职场有多么复杂,竞争有多么激烈,为了一份高薪水和高职位厮杀起来多么残酷,越是庞大的公司靠近上层的位置,越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战场,为了上位彼此栽赃陷害尔虞我诈,过于野心勃勃的人甚至能用手段逼死对方。”
我咽了口唾沫,他说得实在恐怖,我表达了自己只想混口饭脚踏实地做小职员的想法,否决了那些雄图大业对我的吸引力,他哈哈笑了两声,“可是如果摆在眼前有机会让你达到,你会拒绝吗。”
我反问他天上可能掉馅饼吗,就算真的掉了,也是素的不是肉的吧?
孟经理说这世上一切事都有可能,不一定天上就不能掉馅饼,否则也不会有彩票这样的东西存在,幸运都是给少数人准备的,能被选中已经很难得,如果再把握住,理所应当会成为别人羡慕的人。
我忽然想到严徽卿,当他提及羡慕这个词语,我脑海第一时间窜出的面孔竟然是她。
不是她的高贵优雅富足生活令我羡慕,而是她有一个非常优秀的丈夫,这个丈夫给了她疼爱尊重陪伴与体面,我并不恨嫁,我也非常惊讶为什么自己会如此羡慕一个人妻。
孟经理问我明白他的意思吗。
我摇头说不明白。
他没有急,指了指门外空荡死寂的走廊,“和你一起被招聘进来的女孩,这几天在做什么你看到了吗?”
我说她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吃饭。
他说知道为什么她会忙吗。
我无意识舔了舔嘴唇,他目光落在我舌尖上,我意识到这个动作可能会被人误解,我立刻缩回去,门牙死死咬住嘴唇。
“因为我把你们两个人的工作全部摊到她一个人头上。”
孟经理的解释令我大惊失色,我不解问他为什么。
他将办公桌上的标识牌翻了个个儿,直接面对我,让我清晰看到上面书写的五个烫金大字,“因为我有权力,在这个拥有四十人的部门中,我想要谁忙碌谁就会忙碌,我想要谁清闲谁就可以清闲,同样,我让谁过得不舒服,他一定从早到晚疲惫得喘不过气,而我让谁过得快乐,他就可以拿着一份丰厚的报酬,每天吃喝享受,过着神仙一样的生活。”
他看着我懵懂的面孔,非常喜欢,“其实你都很明白,不会有谁连这样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不过我还真的很喜欢你这种单纯的姑娘。”
他说完忽然脸色一变,变得意味深长,他再次握住我的手,而且是不容许我挣脱抗拒的握住,“小阮,你放心,只要你懂事,明白一些粗浅的道理,不需要你再深入了解什么,我都可以让你在公司过得舒舒服服,升职加薪也不在话下。所有属于你的工作,我都会交给别人来做,你只要每天来我的办公室坐一会儿…”
他说着话手已经伸向我的腿,虽然隔着裙子,我仍旧感受到他的温度和抚摸。
我低头看着他那只还不算肆意妄为但已经越来越不受控制的手,他手背上的皮肤长出几块类似老年斑的褐色印记,显得非常粗糙恶心,我下意识要抽出来,但他按得太紧,我尴尬笑了声,“孟经理,您可能误会了,我才刚来几天,我确实不敢奢望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我懂您说的规则,也感激您的美意,但也许我不适合。”
孟经理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他眯眼盯着我的脸,一点点下移,他忽然翻开我衣领露出后面镶嵌的商标,他看完笑着说,“这是什么不入流的牌子。你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她们穿着什么衣服,背着什么包,用什么化妆品,甚至在什么餐厅吃饭吗。”
我想到了时娅,想到了一度很奢靡的周简,也想到了媚色酒吧陪在开豪车男人身边喝酒跳舞的妙龄女郎,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与迟疑,孟经理说,“没有人不喜欢那样的生活,只是过不过得起,你想要吗。”
孟经理已经被岁月荼毒了一多半的脸,闪烁着以为诱惑我成功的得意和神采,我笑着问他您结婚了吗.
他一愣,说当然。
我嗯了声,“那样的生活我不想要。”
我说完这句话用力拂开他的手,在他的错愕注视下毫不犹豫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出办公室。
当我打开门,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吹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我对身后的孟经理说,“我可以不要这份工作,但我不会亵渎我一直坚守的底线,以及也许在这个社会强大的规则面前,我那点可怜的尊严。只要不触碰我的底线怎样去讨好都可以,喝酒,唱歌,跳舞,或者违背良心说甜言蜜语。但我的底线就是我绝不会用身体换取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