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火炉、饥肠辘辘时想到白米香茶、困倦疲惫时想到温暖床褥、大地久旱时想到天降甘露……
真的难以想像,云端这样一个女子,连冷、倦、艳和傲都化作点尘不惊、天地无声的淡然,置身事外,竟不似存身于这吵闹拥挤的人间,而她偏偏其实又是那么暖、那么甜、那么柔、那么美。
“老二——”孟东堂想起了什么似的、打断了熊东怖的遥思。
“老二在。”熊东怖毕恭毕敬等着师兄的询示:“老大有什么事,请吩咐。”
孟东堂沉吟良久,才道:“节后抽空替大哥去‘活死人墓’跑一趟,看看小冬那个死丫头。上几次的争吵,总是我这做父亲的脾气暴躁,让她看在她死去多年的老娘份儿上,就回家过个年吧……”
熊东怖应道:“这就是了嘛,大哥,两父女,有什么说不开的,这事包在老二身上,老大你就擎好吧!”
孟东堂语气变得苍老的道:“我也这把年纪了,过了几年,都不知道跟女儿家人,能过上几个团圆年了……”
熊东怖怒笑道:“老大说什么呢?大哥您现在正值壮年,宝刀未老,荣华在望,大哥您想得太多了……”
“有空呢,打发人去‘黑水’大牢里看看老三,昔年师傅门下我们师兄弟三人,属东野悟性最高,命运也最坎坷,我们三兄弟,争争吵吵小半辈子了,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去了,我们也该释怀了……你就代转大哥几句话:我这个大师哥一向都很佩服他安老三,说实在的,不管在官场上还是江湖上,像他那么样的一位嫉恶如仇、不畏强权的正直侠士,已经没剩几个了……”孟东堂很有几分憾恨地跟熊二爷说道:
“你传下‘龙头棍’,找个朝廷上的大佬和前辈与高太尉说一声,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山河社’蹴鞠场的事儿(参见《山河社》卷),是咱家老三莽撞了,如今太尉大人打也打了、罚也罚了,也该消气平恨了,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麻烦他太尉大人在官家面前递上几句好话,就将老三放回来吧……军牢里太苦,大哥怕老三撑不住啊,大哥更不忍心看着咱们的老三,就这样将大好的青春年华,荒废在开荒垦田、筑城挖河的繁重劳役上面了……”
“是,老大。”熊东怖微一沉吟,便道:“兄弟跟‘辽东’总督蔡鋆蔡大人有过数面之缘,算是有几分交情,或许能在高俅面前,给老三说上话。”
“这些年,各堂口添了不少四村八乡送来的年轻孩子,今冬是来不及了,赶明年开春的时候,想着把李员外请回总堂,好好教导这些孩子成才、成器。‘大风堂’的子弟,都得好好念点书,‘大风堂’的第三代弟子,不要和我们这一代人一样的,成天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多读读书本、多长长见识,以后娶妻生子、成家立室,江湖,总不是安身立命之所!”孟东堂这句话是有感而发,但随即醒悟到自己不该把这种看法传达给他的手下知道,生怕这消沉的想法会影响他们的意志和战力,连忙换了个话题,接着道:
“这次让二弟这么匆忙从‘山海关’赶回来,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我们两兄弟好久没有聚一聚了,乘着这‘腊八节’的名头,咱老哥俩好好的叙叙旧。”
熊东怖陪笑道:“大哥您今晚,好像感概特别多啊!”
“哈哈哈……”孟东堂“哈哈”笑道:“人哪!一上了年纪,唠叨的话,自然就跟着多了起来……”
熊东怖也是相应一笑,他抬头望了望阴郁的天色,自言自语的道:“这是下雪了吧……大概在下雪之前,我们要走完这条街吧……”
“一会走完这条街,老二就跟大哥回家去,你王巍(参见《狼皮卷》、《琉璃月》卷)嫂子给准备了‘腊八粥’,小贝几个孩子也都在,大家伙儿热闹一下。”孟东堂拍着兄弟的肩膀,高兴的道。
“大哥一家子团聚,兄弟去打搅不太合适吧……”熊东怖面露难色,迟疑的道:“老二还是回‘狂狮堂’跟‘四大神兽’、‘八大犊子’他们兄弟几个一起过节吧……”
“哎——”孟东堂当即大手一摆:“兄弟,一家人怎么说起两家话来了?‘四大神兽’和‘八大犊子’(参见《东风破》卷第二章)那几个大老粗,能鼓得出什么好吃的来?去大哥家过节!就这么定了!”
熊东怖正要推辞,就在这时,雪堆、街角、围墙、暗弄里,同时快而无声地,冒出了十数名手里持械的红衫大汉。
他们出现的同时,也同时出手!
他们一出手,就是数十枚暗器,全部射向孟东堂。
这些暗器有的淬毒、有的不淬毒;有的一排七支,有的只有半截;有的细如眉睫,有的比手臂还粗;圆形、方形、梭形、三尖八角的都有,有的在迅射中根本让人抓不到任何形状;有的重如磨盘,有的轻若鸿毛;有的尖啸而且急嘶着,有的无声无息;有的绽放出刺目的蓝光,有的简直是透明的。
这些红衣杀手埋伏已久,他们布下重重包围,就要在腊八之夜,就要在这寂寞长街,暗杀“关东”第一大帮会“大风堂”大当家孟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