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似是浓浓的醋意,又似是利刃一般剜着旁人的心。
张雨霞不卑不亢望定费氏,道,“三婶何故来账房?日头这么毒,霞儿真怕三婶受不住,三叔知道了这心疼得还不掉到地上?”
费氏认真打量了下张雨霞的脸色,听这话儿怎么像针一样扎入。却看张雨霞面色平静,淡若无事。或许她是无心的吧,忙笑道,“三婶这是过来催丁魁要这个月的例银。三婶苑里人多,花销大,这银子总是紧巴巴的不够花。”
“看不出三婶真的会疼人啊。”
“那是自然。三婶从来不像你二婶那样克扣下人的工钱。你二婶苑里好几个丫头都想跑到三婶苑子里,三婶可不能干那种挖人墙角的事,三婶就一口给回绝了。是吧?霞姐儿?”费氏皮笑肉不笑道,一脸的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有所指。
“是吗?霞儿可不那么认为,倘若真的是利人利己,又何乐而不为呢?就像祖母认为霞儿能当得家,也是从点点滴滴中发现的。三婶,霞儿说的可是?”张雨霞冷说冷笑,就费氏那张口是心非的嘴脸,她早就厌恶了,该是给她煞煞戾气的时候了。
又肃了脸色道,“三婶大热天的自己跑到账房来,是丫头忙得脱不开身呢,还是三婶不舍得用呢?”
“……”费氏膛目结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没想到张雨霞会这样问。
好一会儿,才讪讪道,“三婶苑里正大扫除呢,丫头们都忙。三婶这就心血来潮,自己就跑过来了。还是霞姐儿提醒得对,三婶这样做很不妥呢。”
张雨霞冷笑一声,道,“霞儿没说什么,只是三婶本来就是明白人,比霞儿更懂得自重。”
费氏枉是聪明,却败在心虚,心虚必气短。她不得不放下姿态,低声下气连连称是,昔日的高傲早已踩在了脚底下。
“霞儿要去账房了,三婶要不要再进去坐坐?”到底是长辈,张雨霞不忍过多的责难,撤身欲走。
“三婶要回苑子了,就不耽搁霞姐儿了。”费氏拍拍胸口,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着张雨霞的背影,脸色变得青白,蛾眉拧在一起,眸子里射出两道怨毒的光芒,手里的帕子绞成了一团。只差拾了脚边的石头扔了过去。
走了几步远的张雨霞猝不及防地回头,对费氏的虎视眈眈仿若不见,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嫣然一笑,“三婶,还不回么?”
费氏又是好一阵心惊肉跳,悔得肠子都青了。是啊,不走杵在这儿做什么?她又不是木头!她麻木地干笑两声,“就回,就回。”
费氏的头都胀开了,后背大汗淋漓,不过不是热的,而是冷汗。
好大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回味着张雨霞刚才的一言一行,说她无心像有意,说她无意像有心。
这小婢子在眼皮底下竟成了精了,费氏忿忿不平啐骂道。
又琢磨着,刚才是败在哪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这心里装着事情,抬头间,已经到了盈春苑。
一进门口,就见丫头柳儿和青儿坐着小板凳,守着木盆里的衣裳不洗,只垂着头说笑,费氏气不打一处来,尖着声儿骂道,“你们这群贱婢子,夫人我拿钱养着你们,不用干活啊?!”
柳儿青儿吓得脸都白了,手忙脚乱的搓洗着衣裳,肩头随着费氏的骂声一抖一抖,像极了惨遭暴风骤雨侵袭的小树苗,孤零零地可怜。
其实苑子里哪个丫头不偷懒,费氏只是借机发泄一下刚才受的窝囊气罢了。这两个憨厚的丫头恰巧撞在了枪口上,作了一回实实在在的出气筒。
坐在厅里,费氏的心里还是堵得慌,从窗户看着青儿柳儿灰溜溜的狼狈样儿,费氏方如梦初醒,感觉自己就像她俩一样样的,像是被人牵着走的风筝,任人摆布。
她是风筝,那张雨霞不就是放风筝的人吗?费氏脑子轰得一声尖啸,心道,那个小婢子是不是重新转了世?从前跟个闷葫芦似的,也没见她像今日这般伶俐过。
费氏到这厢还糊涂着呢,她不明白今天怎么就会被张雨霞唬得心慌意乱,竟着了魔般被她牵着鼻子走。
费氏心里那个气啊,就甭提有多深了。
最毒妇人心。只怕张雨霞日后又多了一个冤家了。
*
张雨霞迈进账房,丁魁正僵着身子俯首看着账本,头不抬眼不睁,仿若一尊泥塑的雕像。
张雨霞笑着喊了他一声,丁魁这才抬眸瞥了她一眼,淡淡应道,“过来了。”
丁魁身边的两个学徒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福礼喊道,“长小姐,您过来了。”
张雨霞信步走到他们跟前,道,“春山,秋禾,你们手里是什么?”
“是……”秋禾还未及说出口,就传来了丁魁淡之又淡的声音,“秋禾春山,你们两个去富春布庄要过账本来,师傅要对账。”
张雨霞心下一凉,眼神投向看似忙碌的丁魁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