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如此吧。武陵春当然作此希望,他望着楚云深的背影,终于不再犹豫。他问道:“云深,现在可否察觉到魔尊的气息?”
楚云深作为灵兽时与魔尊的血契刻印一直没有消去。擅于隐藏气息的魔尊究竟是在千里之外,还是已在咫尺之间?楚云深哂笑,肩膀搐了搐:“呵,他的气息就像噩梦一样,五年来从未离开过我的神识。不过……凭我对他的了解……”
楚云深缓缓站起身,倒映在他瞳中的世界就像喝醉了一样:“他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那我们……”
“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吧。既然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我要回去补觉了。你们也早点睡吧。还有你,抄《神农草本经》别太晚啊。”
楚云深头也不回得挥挥手,慢慢悠悠走掉,不知寻觅哪一片屋顶睡觉去了。他似乎没有听到南歌子在屋内纠正道:“是《神农本草经》。”他在院子里兜兜转转,既然那一对最吵人的家伙已经睡着了,就留在这里吧。他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在一间阁子前停了下来。举头一望,竟是“藏珍”。
就是这里吧。
他推门走进。满室珍宝在暗夜中如打坐一般静谧而安详。他被这些有灵性的东西注视着,一直走到正对门的那扇窗户。
窗外,星光灿烂,如此豪阔。他注视夜空,如同一叶小舟在深蓝色的海面上漂浮。渺小的星光聚集在一起,黑暗却依然深邃,他坚信自己在前进,却渐渐无法辨清方向。到底哪里,才是前方?
所以在迷茫的时候,他只想追随那个人的背影。只要跟着他一起前进,就永远不会失去方向。
楚云深望着无边的星海,双手在窗沿轻轻一托,跳了出去。
迎接他的,却并不是如尘的繁星。这个窗口,是六公子用于储存机密情报的幻术,虚沙幻境。他现在正在渡过一个漫长的通道,到达那个藏着他想见之人的地方。
楚云深想象着一直以来他经历的所有过去:宁静的灵狐村落,善良的姐姐,彬彬有礼的姐夫,玩伴小豆子;突如其来的布告,血契灵兽,狂乱的村长;全村疯狂互杀的悲剧,杀死全家人的姐夫,村长于一片血海中抓住他的手,叫他逃走,叫他活下去……
然后他放下了一直抱在怀中的姐姐的头颅。投入战海,杀掉了全村人,被魔尊打上刻印,成为他的血契灵兽。
回想起来,就好像昨天的事。楚云深双脚着地。他已经落入被幻术实化的虚沙幻境中的一隅,紫幽林。
透明的树林,枝干如水玉,落叶如蝶衣。墓碑林立。这里,原只是一片墓地。六公子为在六界之中无处容身的亡灵,所建造的一片墓地罢了。
楚云深走到一块墓碑跟前。这块墓碑上,却同时刻了两个人的名字:烟花,落袄。
他握紧了拳头。她们早已死了。在净化循环进行到第三天的时候就死了。死因却不是净化过程中出现的问题,而是落袄长期施毒的身体只在三天的时间内就走向了衰竭,再无回天之力。
他在墓碑前静静站了一会儿,察觉到自己背后多了一个人。
是个头戴斗笠身披黑袍的男人。无声的风吹拂着他的长袍,他的目光与幽光摩擦着,发出让人战栗的细响。
“魔尊大人?真是稀客啊。你……是来看望旧部的么?”
楚云深没有回头。他脸上,露出少有的笑容。
没有听到回答,他转过身,笑道:“呵,是来看她,还是来看我?”
楚云深的双手慢慢按在刀的护手上。他盯着眼前的魔尊大人,还是这副丝毫没有尊王气势的打扮,还真是个恋旧的人啊。为什么一定要打扮成普通人?他……就这么厌恶自己是魔吗?
“都不是?那,你是专程来送我和落袄姐姐,还有我的族人相见的吗?”
魔尊依然不说话。他只是盯着楚云深腰间的刀。横云刀,治愈刀。他要对他拔这种刀做什么?根本就杀不死人的吧。
不管魔尊怎么沉默和无视,楚云深一直顽强得笑着。他笑着,忽然放开了握刀的手,手抚墓碑道:“如此说来,我倒是比你幸运得多。很快,我就可以见到我思念之人。不像你,能把你送到想念之人身边的东西,根本就没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