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辜的鲜血与刻骨的仇恨,但却实无能承担苏轼的失望与乔峰的责怪。
苏轼这一去直至日暮方回,慕容复见他喝地微熏也不敢多问,急忙命人扶他回房梳洗歇息了。却是跟在苏轼身后的秦观尚有三分清明,勾着慕容复的肩道:“明石,老师待你……可、可是没说的了……”
慕容复明白苏轼刚回京便急着去见司马光,那是特地为他去补救请罪,不由幽幽一叹。
苏轼是以礼部郎中的官职被召还入朝,在朝半月,又升起居舍人,如此神速的升官速度朝野都为之侧目。秦观早知慕容复很久之前便已着人安排苏轼回京后的接风宴,眼见苏轼短短半月连跳两级而慕容复始终按兵不动,他心中诧异便忍不住去问了问。
慕容复知道秦观一向对这等世俗小事缺乏概念,见他来问不由吃了一惊。只是一见秦观神色狡黠,慕容复目光一转登时明白了他的用意,无奈道:“如今老师风头正盛,还是过一阵子再说罢。”事实上,慕容复的原计划是等苏轼升翰林学士主持礼部贡举,在太学学士院考试中拔擢黄庭坚、晁补之、张耒三人,凑足苏门四学士之后再举行饮宴。
“噢!”秦观遗憾地叹了一声,刚扭头要走又忍不住补上一句。“宴席上切莫忘了将‘锦乐坊’的向晚秋姑娘请来!”这向晚秋正是因在《说岳全传》中演绎大陈长公主“凌云公主”一炮而红的名角。“凌云公主”一角端庄妍丽、外柔内刚,可安于后院与夫君诗词相合,可为天下大义持刃诛杀昏君,面对丈夫的精神出轨又善良大度颇有容人之量,这无疑满足了这个时代男人对完美妻子的终极幻想。
慕容复一见秦观那色授魂与心向往之的神情就特别想为秦观的妻子暴起殴打渣男,实在懒得搭理他,翻着白眼走了。如今慕容复的产业已越做越大,诸如饮宴这等小事他早就无心过问,苏轼这次回京却是尚有几件更为重要的大事与他相商。
这第一件事,就是请苏轼为即将在全国铺开的书肆题字。徒弟有求,苏轼自然无有不从,取出笔墨很快就写上了“锦书阁”三个墨汁淋漓的大字。眼见慕容复小心翼翼地将那横幅吹干收起,苏轼忍不住提醒他。“开设书肆虽说有开启民智之功,只是在全国铺开会不会太过急进?”
慕容复一听向来不理俗务的苏轼居然关心起了他的经济之道,也是心头一暖,笑道:“老师且安心,我计划‘锦书阁’所售卖的书籍每本售价控制在一百文上下,不愁没有销路。”
苏轼闻言即刻眼前一亮,如今的书价大都在三五百文以上,若是遇上一些孤本、善本,或者比较偏门的书籍,那价钱更是高昂。家境普通的士子求学,仅买书一项便已是一笔不菲的开销。“若真能如此,却是大功一件!”苏轼喜不自胜地道,书价便宜便能促使学子上进求学,使大宋文教开化,原是利国利民。“书价定得这般低,能挣着钱么?”
“薄利多销。”慕容复随口道,如今大部分的书肆采用的仍是雕版印刷,慕容复要开的书肆却是活字印刷,成本上不知比同行低了多少。“除了四书五经,诗集、文集、各类史书传记乃至传奇话本、技术书籍都会售卖。买书的客人多了,生意自然好做,老师无须多虑。”
苏轼精通杂学思想开放,自然不会认为四书五经之外的书籍俱是无用,当下附和道:“开卷有益,哪怕是话本小说,但凡导人向善,教人读一读总是好的。”
“老师说的是。”慕容复应道,“我朝文教昌盛、才子如云,若能将他们的诗词文章付梓成册亦是美事一桩。此事,却要自老师起!”
苏轼早已听苏辙提过慕容复要为他们兄弟二人出版诗集文集一事,如今听慕容复再度提及,他即刻便答应了下来,只是有一点发愁。苏轼一向丢三落四,自己写过的文章诗赋还得下力气好好整理。当然,后来发现由苏轼整理的诗文集还不如慕容复代他整理的完整,那就是后话了。“除我之外,尚有不少士子学贯古今,若能共襄此事……”
慕容复微微一笑,即刻道:“请老师书信一封,弟子自会派人去与他们相商,润笔方面定然教他们心满意足!”苏轼是当世文坛领袖,能入他法眼的皆是俊杰。有他开具名单,慕容复自然不愁日后的销量问题。
苏轼只当慕容复开设书肆能够教化百姓,是件大大的善事。他却不知,在宋时开设书院讲学、出版书籍售卖,皆是传播自身学术思想的利器。在慕容复的书肆开张后,由于书价低廉,不知挤死了多少竞争对手。那些幸免于难的同行们为求自保只能入伙慕容复的书肆,售卖慕容复想让学子百姓看到的书籍。天长日久,苏轼的文章、思想纵行天下,待那些读着苏轼的文章接受着苏轼的理念逐渐成长起来的学子们科举入朝,他们便是苏轼的天然盟友。
如果说慕容复要做的这第一件事尚算潜移默化的温和手段,那么第二件事就显得极为咄咄逼人了——他打算办一份报纸,一份能够操纵舆论、左右天下大势的报纸。
苏轼听了慕容复的打算只是沉默,许久才沉吟着道:“你就不怕司马相公知道传单一物正是出自你手么?”
慕容复亦是默然,隔了一会方坦然问道:“当年老师遭先帝贬谪乃因反对新法,如今老师仍以为这新法一无是处么?”
苏轼闻言不由哈哈大笑。“我身边的亲眷好友,唯有明石敢如此直言相问!”说罢,他即刻正色道,“当年为师反对新法只因新法扰民,如今却知不可一概而论。比如王相公的免疫法,便是善法。”苏轼因反对新法而遭贬谪,又因新法受人诬陷差点丢了性命。然而即便如此,苏轼却仍能保持一片公义之心,就事论事,不因私怨而蓄意诋毁新法。这般做派,方是君子之风、宰相气度。
慕容复所敬仰佩服的正是这样无私务实的苏轼,当下躬身一揖,回道:“老师处事公道,学生与有荣焉。”顿了顿,又蹙眉补上一句。“然而,学生观司马相公之言之行,只怕没有老师这般的气度。这家国大事,难道是用来给朝堂上的诸位相公斗气的么?”
慕容复这般所言,苏轼登时明白自己的这个弟子不但不怕令司马光知晓传单一物出自他手,反而还要以报纸驾驭民意挟制司马光。“明石,老师是不是不该劝你入仕?”司马光是当朝一品身边羽翼无数,他若要动慕容复,易如反掌。
“老师以为我手段过激?”慕容复黯然发问。
苏轼摇摇头,低声道:“老师知道你一心为公,只是……大道茫茫……”
慕容复轻轻一笑,决然道:“若有朝一日,老师发现学生行事偏颇危害天下,就请老师为民除害罢!”苏轼惊诧地抬头望向慕容复,却见他神色坚定而狠绝,不留丝毫余地,仿佛他要出手对付的是他的生死大敌。“克敌制胜的杀手锏,我会亲手交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