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一直冷着脸,坐着没动。弘云有些急切的说道:“林妹妹,这些年,实在对不起。”
听到他说对不起,黛玉的眼泪差一点没有忍住。使劲的抽了抽鼻子才压下鼻腔里的酸意,她对弘云,对十三爷的善意,她一直十分感激。若不是十三爷的几次出现,恐怕父亲也不会最终站到了四爷的阵营里。
所以她对十三爷和弘云出于感激也好,出于回馈也好,很希望他们知道,不管他们遇上什么事,她总是拿他当朋友的,不会改变。谁知道他会冷着脸,拒不接受她的好意,甚至一句解释都没有。
这么多年,她表面不在意,但在心里没有一刻释怀过。
现在看到正主,积压了这么多年的情绪,一下子释放出来。想让她轻轻松松当没发生过,真的很难。
“也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是阿哥,生而尊贵,想理人想不理人,都由得你,别人哪有资格说什么呢。再说,幼时发生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
黛玉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冲着外头道:“若是再不上茶,我们可就走了。”
茶水和茶点快速端了进来,黛玉亲自为他倒了一杯,又为自己倒了一杯。
举杯道:“以茶代酒,祝君前程似锦。”
喝了茶,吃了茶点,黛玉便告辞而去。
等在别外大吃大喝的乌兰小姑娘知道后冲进来,只看到紧紧握着杯子不肯放的傻大哥。对面的伊人,早就不见了。
小姑娘摇着头,大叹特叹,“少了我,真是什么都不成啊。”说完用特别可怜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大哥。
弘云满心沮丧,哪里还有心思去陪妹妹逛街,轻飘飘扔出一张二千两的银票,“拿去,快走。”
乌兰小姑娘将银票搂在怀里,只用了三步就蹿出了房间。大哥这个人,傻是傻了点,但是说一不二,万一翻了脸,银子可就飞了。
黛玉回到家,早早就歇下了,贾敏纳了闷,女儿是不是跟出门有克,每回高高兴兴出去,都早早回来,而且还不开心。
贾敏还没来得及招了女儿的下人来问,就听说王夫人来了,她略有些吃惊,这个二嫂,自来极少登门。自从女儿成了元妃,就更没登进过林家一步,好像主动上门显得不够尊贵似的。
怎么这个时间,不年不节的跑过来。
下人十分有眼色的加了一句,“舅太太新认的干女儿也来了,戴着帷帽没有露脸。”
王夫人气的脑仁都是痛的,她也和夏金桂一样,以为是贾家这边的穷亲戚,讨好了林家过去打秋风的。贾敏手面素来大方,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结果问了一圈,也没人说出个所以然来,这才亲自带了夏金桂上门。她才认了夏金桂几天,正经摆过酒的,居然就被林家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她若不出面,这张脸还有谁会认。
贾敏见王夫人一脸怒容,戴着帷帽的小娘子入了内室,揭了帽子露出一张惨不忍暏的脸来,不由大惊。可惊归惊,却忍不住了不去询问。反而让人上茶,请他们入座。
“姑太太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贾敏吃惊的看着她,“嫂子带着这么个人过来找我,莫不是让我帮着请御医。”
“你敢说你不知道?”王夫人的声音尖锐,就象手指甲划到了玻璃上,刺耳的让人难受。
夏金桂的早哭了好几轮,眼睛都肿得眯成一条缝了,这会儿忍不住又哭了起来。她的身份明明越来越高,为什么反而受到了这样的屈辱,若不讨个公道,她那还有脸皮出门。
那个女童,她要是知道是谁家的,非要让他们家破人亡不可。
贾敏收敛眼色,脸上已经浮起了冷意,目光也冰凉如水,“嫂子这话我真的听不懂,你若是说不清楚,不妨换个能说清楚的来。”
一来就乍乍呼呼,大惊小叫的,好像这事跟他们有关似的,等等,难道是黛玉。
“你们家的小姐跟个男人去茶楼喝茶,被我们家小姐看到,就打了她,连我们这些当奴婢的也是一顿拳打脚踢。”站在夏金桂身后的仆妇实在忍不住了,这位王夫人真是脓包,说句话都说不清楚。
贾敏将茶盏重重的一放,“你是什么人?”
“我是夏家的人。”仆妇犹不知死,十分傲然的抬头,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带什么样的奴才。
“是夏小姐的亲长?”
“不敢,我是小姐的下人。”莫不是看她穿着打扮奢华,所以误会了,仆妇还自觉十分有面,竟觉得十分开心。
“主人家说话,没有询问,下人也敢随意插嘴,果然是商户人家,不知道什么是规矩。在别人家管不管我不知道,在我们家,这等仆妇都是掌嘴二十,若敢再犯直接拖出去卖掉。”
贾敏深恨此人出言无状,恨恨看着王夫人,“看来嫂子是问都不打算问一声,便给林家的女儿定了罪。当真是好威风,好排场。”
二房虽然是国公府嫡出,但袭不了爵,谁都知道一旦老太太没了,大房袭爵,他们便要搬出去。贾政身上只挂了一个闲差,身上也没本事,分家出去单过,恐怕只能仗着宫里的娘娘接济了。
就是这样的人,也敢在自己面前耍威风,难怪女儿不喜,果真是小儿的眼睛纯净,什么丑的恶的都看的一净二楚。不象自己,一心为着娘家,到头来还比不过一个为了银子认的干亲。
“还有什么可问的,赶紧让侄女把人交出来。”王夫人一咬牙,夏家的十万两银子的借条还在呢,当初说好了,认了干亲,借国公府的势帮夏金桂嫁入一户高门,这借条便作废。
她刚开始奔走,干女儿的脸就被打成了这样。还是自家人干的好事,这怎么能依,必要让她出了气才好。不过一个小儿,又不让林家交自己的女儿出来,有什么为难的。
“我若是不交呢?”门外头传来一个娇嫩的女声,已有奴婢打了帘子,黛玉换了一身烟红色的衣裳,袅袅亭亭走了进来。
“你敢不交试试。”夏金桂已经气的糊涂了,当场就发作起来。
“噗,我还真不知道夏家的门庭高贵到可以到林家来撒野,若不是舅母带着,就你这样的人家也配上我们家的门。”黛玉丝毫不掩眼中的厌恶之色,已经撕破脸了,何必还要装呢。
“黛玉,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她好歹是你的表姐,在外头见了,不说维护她,怎么还让她被人打了呢。”王夫人蹙眉,细声细气的说道。心道幸好女儿成功了,不然儿子若是被逼着娶了这等毒妇,她当真要被气死。
“你们怎么不问问她是怎么被打的呢?”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夏金桂,一副笃定你不敢说表情。
夏金桂急道:“有什么不敢说的,我下楼,你上楼,你身边的人不给我让道还打了我,是也不是。”
“正是如此。”
贾敏一听,紧紧握住的手掌,又松开了,神色一松,开始喝茶。
夏金桂喜道:“干娘你听,她都亲口承认了,就是他们的错。”
王夫人还以为林家会赖到底不肯承认,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松就认了。到底还是小孩子,经不得吓。神色也是一松,“本来当着你母亲的面我不该说什么,但到底我也是你的长辈,虽然你年纪还小,但跟个男人一块出入茶楼这种地方,实在不当。”
“和我一同去茶楼的是个小姑娘,只是在茶楼中巧遇她的兄长罢了。心里想着什么的人,眼里便会看到什么,这种事问心无愧即可,无需解释。”
黛玉挨坐在贾敏的身边,微微笑着,带着一种天然的从容大度之姿。
夏金桂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讨厌她了,讨厌她这么从容的姿态,看任何人的眼神都落落大方,好像这个世上没什么值得她羡慕,也没什么值得她谄媚的人或事。这一点,让她讨厌,格外的讨厌。
“谁让你解释了,你只需把人交出来。”夏金桂恨不得撕了眼前这张脸,可她知道,自己动不了林黛玉。就是有王夫人撑腰,也不过是言语挤兑几句罢了,更何况,言语都不见得能讨到好。只能朝那个小姑娘下手,她的恨只能发泄在那个小姑娘身上。
“我多嘴问一句,我若是说出她是谁,你想怎么办?”黛玉有些好奇的问道,此刻的表情,真象个天真不谱世事的小姑娘。
“当然是让她生不如死,家破人亡。”夏金桂面目狰狞,可惜的是她现在一脸青紫红肿,只能辨得出是颗猪头,倒减弱了脸上的狠厉之色。
“哦,舅母也赞成吗?”黛玉再次望向王夫人。
“你只需把人交出来,我们稍加薄惩也就罢了,不会要了她的命。”应该是亲戚的孩子,要命不至于,让她无处安身立命倒是可以。
“舅母可真让我为难啊,为了你们好,我觉得还是不说了。”黛玉叹了口气,让众人以为她下一句就要供出对方的时候,忽然又转而不说了。
王夫人和夏金桂皆是大怒,王夫人怒道:“那便请妹婿来分说一二,若是他知道自家女儿在外头如此跋扈,恐怕会连累姑太太吧。”
“唉呀呀,我好怕,我明明是为你们好,可惜没人领情。既然这样,我说便说了吧。”黛玉含笑,贾敏无奈的摇头,明明知道女儿在戏耍娘家人,她却没有半分不自在,相反,还期待的很。果然,情份这东西,越磨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