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绿莺的注意力忽然被其他事吸引过去,有些不悦地反问:“怎么别人都可以随便去看望太太了?这还叫禁足么?”这怎么闹的,要谁都能去见一见冯佟氏,那还有甚么约束力,她要是又起了歹心,岂不是随随便便便能指使个谁谁谁的来害自己?那她被关和不被关还有甚么区别?
“姨娘别担心,可不是阿猫阿狗便能去的,还不是因为大少爷身份高嘛,谁敢拦啊,再说人家儿子探望生母,这也说得过去。”
绿莺一手撑腮,指头无意识地拨弄着耳畔吊坠,想了想,叹息道:“也是,就是放在老爷那里,他也不会阻拦的,算了,接着说,后来如何了?大少爷他也是太任性了些,都到关口了,他整这一出,人曹家能咽下这口气么?”在这种情况下,曹家女儿嫁进来了,不得拿这事儿作伐子,从今往后在冯府都傲起来了?
春巧眼珠子滴溜一转,捂嘴哧哧笑:“当然咽不下啦,婚事黄啦,咱们已经与国公府家议上亲啦。”
“这么快?韩国公府就乐意?他家不知道小怜的事?”
春巧摇摇头,“哪能不知道啊,不过还是上赶着要将闺女嫁过来呢,也不知咋想的,他家长辈好像跟自家小姐有仇似的。”
“浑说甚么呢,那可是未来亲家,也是咱们能说闲话的?”
绿莺佯作不悦地轻瞪了她一眼,紧接着抿嘴笑了,主仆两个相视一眼,脸上皆是心事满足后的喜悦。不管过程如何,到底是将李家女盼来了,有个性子柔和的主母,不论是绿莺,还是像春巧一样的下人,日子都不会难过的。
与此同时,听了下人的禀报,冯元来到小佛堂。
隔案而坐,冯佟氏侧过头望着他,讨好地将茶盏往前推了推,见他并不买账,只顾垂头摆弄衣袖,她强忍住要发作的念头,好声好气地说着:“李家果然家教好有胸襟,这般明事理的人家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呢咯咯咯......”
“我来不是听你说废话的。”冯元站起身,掸了掸前襟上的细纹,欲要抬脚走人,“你要没事,我就回了。”
冯佟氏连忙欺身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别别,当然有事。”
冯元扫了她一眼,一拂袖将那手抖开,重新坐回去:“说罢。”
他这般淡漠的态度,让冯佟氏心里凉凉的。她怔愣片刻,也回身落座,开始跟他打着商量:“既然李家不介意,那咱们也不用那么小心翼翼了罢,还是给小怜那丫头挪个好屋罢,她如今还住在佛堂外头那小隔间,炭少吃的也不好,怎么说也是双身子的人了......”
不远处门帘微不可查地一晃,小怜缩回头,悄悄贴在墙后,咬着唇角,窃喜地摸了摸小腹,笑得得意。
这厢,冯佟氏的话一落,冯元就嗤了一声,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瞧,跟瞧甚么西洋景似的。冯佟氏拿不准他甚么意思,是生气了还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她心里有些发毛。
“李家不介意?你怎么知道李家不介意?他们不说就是不介意,就是默许了?”冯元先是诡异地笑着说,声音轻得如梦语。然后目光裹着钉子,看着她仿佛就像在看一坨臭不可闻的烂鸡蛋:“你当初怎么不将冯娴嫁个庶长子生在前头的人家呢?那样没规矩的破落户你不舍得你闺女嫁,人家就舍得女儿嫁了?正议亲的当口冒出来这破事,冯府脸上好看呐,我有面儿是怎么的,我特有面子特威风是不是,被全汴京戳脊梁骨太好受太舒服了是不是?我太平日子过腻歪了非要自找罪受是不是?”
他的声调越来越高,如刀锋一般咄咄逼人,冯佟氏被咆哮地直往椅子深处缩,她愣愣地,呆呆地,没有胆子眨眼,也没有力气将嘴里多余的口水咽下肚,她像被定住了般,毫无还手之力地被迫迎接他迎面而来的嘶吼。冯元顿了顿,忽然抬起一只手,冯佟氏以为要打她,连忙用胳膊护住头脸,却见他只是反手指向自己的脸皮:“我这不是脸,就是一层猪皮对罢?可以可着劲儿地去丢是罢?冯府名声可以可劲儿作践,可以连窑子都不如是罢?佟素娘,这些年你长心了么?我告诉你,你这三十多年都白活了。”
冯佟氏喉头咽了咽,忽然被口水呛地咳嗽起来,一张盖满铅粉的脸涨得青紫,她又怕又恨地望着他,却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冯元余下手指握成铁拳,只用一根手指指着她,他双眼充血,笑着对她说:“你呀你,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