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灵当初那个养母的哥哥。
咳咳,虽然养父母那家人确实恶心,用高浓度的漂白/粉都没法给他们洗白,不过沈灵会针线活并且还手艺精湛这件事情,却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当然,关于这一点,沈灵暂时不打算告诉沈真。
冬日的晚上,兄弟俩照例又是早早睡了。
上半夜,沈灵陷在梦里。后半夜,沈真也梦到了自己的前一世。他曾经做过无数次差不多的梦。
那是一架跨国的航班。
沈真是头等舱的客人。如果是他自己买的票,他肯定舍不得坐头等舱。不过,他这一次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竟然在公司的年终奖抽奖中抽到了欧洲某国的豪华十日游,来回飞机票、食宿费全免。
沈真觉得这辈子的幸运估计都在这一次的抽奖中用尽了!
沈真的旁边坐着一个周身透着贵气的男人。他自上飞机后就戴上了自备的眼罩开始了睡觉。
凭着沈真对人体结构的了解(为了画好人物,他辅修了一部分医学知识,闭着眼睛都能默出人体完整的骨骼结构和肌肉分布),即使这个男人被眼罩遮住了大半张脸,沈真依然觉得他是个帅比。
好吧,眼罩男不仅仅是个帅比,还是一只土豪。
沈真在衣着方面保持着直男审美,哪怕他工作稳定后已经不差钱了,但他买衣服时依然没什么追求。他是那种只要衣服没破就能永远穿下去的人。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看不出眼罩男一身的壕气。
沈真没有什么仇富心理,偷偷用视线把眼罩男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后,他并没有什么泛酸的情绪。不过,他多少是有些羡慕眼罩男的。有些人终其一生都碌碌无为,有些人年纪轻轻却已经功成名就。
如果旅途不生波折,那么沈真和眼罩男之间就不会有任何交集。
但是,这架飞机遇上了小概率事件,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出现了意外。
哪怕空乘人员非常专业,一直在用冷静的声音安慰大家;哪怕机长并没有放弃,还在试图力挽狂澜。可是,他们却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写遗书的纸笔被派发下来后,很多乘客都崩溃了。
头等舱坐着的人大都非富即贵,他们平时高高在上,保持着一种让普通人仰望的姿态。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们反而就更怕死了。或者说,又有谁不畏惧死亡呢?有些人在嚎啕大哭,有些人在大声咒骂,有些人跪地向诸天神佛祈祷……在一群情绪失控的人中,沈真反而是较为冷静的那一个。
沈真很冷静地写起了遗书。他工作几年有了些存款。他打算把存款一分为二,一部分给李浩,一部分给张明。他想,如果他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那么也就只有李浩和张明两家人会替他哭一哭吧。
还以为是中了大奖呢,却没想到是死亡的大奖。沈真苦笑了一声。
这时候,眼罩男终于醒了。他摘下眼罩,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后,同样冷静地写起了遗书。
也许是濒死的状态使得沈真无所顾忌了吧,他对着眼罩男很突兀地问了一句:“你不害怕吗?”
沈真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害怕的,事实上他确实非常冷静,但他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眼罩男却比沈真更为冷静,他脸上的表情甚至没有什么波动,从容地就像是马上要去赴一场美好的宴会。
“死亡只能证明我曾经痛快地活过。”眼罩男说。
如果是在平时,也许沈真会觉得面罩男这句话非常矫情装逼,他会对此不屑一顾。但在这种极端情况下,沈真却因为这句话忍不住想要膜拜眼罩男了。死亡让无数人胆怯,但这显然不包括眼罩男。
“沈真,我叫沈真。”沈真下意识说了自己的名字。
“沈拙耕。”眼罩男说。他的名字不是什么常见的汉字组合,于是,眼罩男还用一种仿佛是带了笑意的但其实仅仅是体现了基本社交礼仪的语气解释了一下:“大巧若拙的拙,躬耕乐道的耕。”
当眼罩男略侧过身来和他说话时,沈真才注意到眼罩男只有一只左眼。他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贯穿了他的右眼。不过,他自己似乎并不在意这一点。他甚至没有裹块黑布弄个海盗的经典造型。
后来的事,沈真有些记不清楚细节了,只知道他们最终和死神擦肩而过。飞机终于平安降落。
下飞机时,沈真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狂喜,他的腿脚却依然不受控制地发软。明明已经彻底安全了,他却忍不住开始了后怕。他所有的勇气都仿佛在飞机上用光了,生理性的泪水再次控制不住。
狼狈的沈真在某个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沈拙耕被一群人簇拥着从容离去的背影。
那是和他一起被死神亲吻过的沈拙耕,但脱离了死亡的阴影后,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而已。
沈真却一直记得他。
这一次的死里逃生对于沈真的影响是巨大的。哪怕他很快走出了阴影,但他后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做过无数次相关的梦。他总梦到自己命悬一线,这其实可以算得上是噩梦了,但因为梦里有眼罩男,眼罩男会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向沈真展露他的冷静自持。于是,噩梦就从未变成过真正的噩梦。
其实,眼罩男的模样都已经记不清楚了呢,不过沈真一直记得他在面对死亡时的那种态度。
敬畏生命的,并不畏惧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