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被明朝打败后,瓦剌迅速崛起,成为蒙古地区的第一势力,太师马哈木胸怀大志,城府计谋丝毫不逊于鞑靼的阿鲁台,他一心想要恢复元朝以前的霸业,当初臣服于明朝,不过是权宜之计,暗地里积蓄实力,掠夺领地。鞑靼被朱棣打得惨败,太师阿鲁台被迫投降大明,马哈木趁机落井下石,多次带领瓦剌军队出征鞑靼,阿鲁台被打得步步后退,只得向明朝朱棣求援。朱棣自然想坐山观虎斗,看他们双方厮杀,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是以坐视不管,马哈木更加猖獗,带领手下多次出击鞑靼,几乎把阿鲁台赶出了蒙古。瓦剌日益强大,马哈木野心也逐渐显现,拥立大元朝黄金家族系的后人答马里为可汗,联合蒙古各部力量,屡次侵犯明朝边境,烧杀抢夺,公然向明朝挑战。朱棣尤擅平衡之术,见瓦剌一枝独大,早就起了消除其实力之心,正好趁此机会,带领五十万大军,亲征瓦剌。
出征这日天气睛好,在皇帝的带领下,以柳升为大军主帅,五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蒙古挺进。柳升一直跟着朱棣,前两次征伐蒙古他为主帅,此次北征依然不变,朱棣仍以他统领大军。由于是御驾亲征,明军士气很高,斗志昂扬。
阿狸带着阿青,本来要她和阿绣坐于车内,自己去骑马,谁知阿青偏偏也要骑马,一番下来发现阿青骑术竟然比她还好,倒令众人刮目相看,便也随她而去。阿狸刚开始几日还在马上驰骋,不过几日,便觉得身子劳累,看着阿青却依然兴致勃勃,不禁感叹她体质忒好。幸好阿狸是个随遇而安的乐天派,受不了了就在车内与阿绣歇下,一有机会还是跃在马上,领略蒙古大漠的风光。崔美人与贴身侍儿在一辆车内,胡善祥也与两个侍儿共乘一车,俱都跟在皇帝的车辇后面,这两个女子芊芊弱质,自是不能与阿狸相比,一路上几乎都是在车内呆着,纵使宿营之时,也多是安居于帐篷之中,不似阿狸般活泼跳跃,见什么都稀罕地一惊一咋。
一个多月之后,经过长途跋涉,大军来到蒙古境内。一路走来,除了遇到一些蒙古小部队的人马,也没有找到瓦剌的大军。那马哈木听到明朝皇帝御驾亲征,不知怎地竟躲了起来,大批明军一直找不到他的人。如此又过月余,此时已进入深秋,北漠天气严寒,这日走着走着,忽然刮起大风,顿时漫天黄沙,不多时,空中竟飘起了点点雪花。阿狸兴奋地大叫起来。朱棣看下雪天气不好,就下令就地驻扎,派出轻骑去前方侦探。
一时黄沙停止,只有雪花片片落下,阿狸拉着阿绣阿青,在雪地上奔跑,朱高爔与慕容秋风、百里飞雪走了过来,阿狸想起百里飞雪的外号“飞雪扬花,北漠黄沙”,便笑问道:“百里,你的那个‘飞雪扬花北漠黄沙’,是几个意思?”
百里飞雪笑道:“是江湖上朋友的谬赞,实在没什么。”
阿狸笑道:“不好意思说?那我就回去问秋雨。”忽又道:“闻听你的父兄都在北边,可是在这里吗?”百里飞雪道:“他们是在鞑靼边境,鞑靼虽然投降,但是他们的首领阿鲁台却时不时地在边境扰乱一下,令边境的百姓很是烦恼。所以皇上就命令我父兄在那里边关戍守。”
阿狸点点头:“可惜了这次你也见不到他们。”
说话间,却见十余骑马匹远远奔了来,百里飞雪已看清是朱高煦与张辅,后面跟着些侍卫,汉王的心腹王斌枚青也在其中,不错眼之时又看到阿樱,她身后却还有两三个被束缚的蒙古人。百里飞雪忙道:“汉王殿下,张将军,可有要帮忙的吗?”
张辅道:“只抓了几个小毛贼,没什么大动作。还是探听不到瓦剌的营地。”朱高煦看到阿狸,又饶有兴趣地看看众人,笑道:“你们在这里作什么?迎接我们吗?”
阿狸看到张辅与朱高煦二人,想起姚广孝说的话,心中好笑。听到朱高煦发问,便笑道:“是啊,我们是在迎接勇敢的大英雄。”朱高煦道:“那你的意思我是英雄?”阿狸笑道:“那是自然,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你们就抓了几个蒙古俘虏回来,可不是英雄吗?”
张辅笑道:“这小妮子的嘴巴总是很甜,说话让人爱听。”阿狸便道:“这样的话你来给我们讲讲你征讨安南的故事吧?听说精彩的很呢。”
张辅哈哈大笑,朱高煦亦笑道:“好啊,就过来讲给你们听听。”吩咐阿樱道:“你与王斌枚青把这几个俘虏带去给柳元帅,他自知如何处理。”阿樱王斌枚青答应着带着人离去。朱高煦与张辅下得马来,已有人燃起一堆火,大家围坐一起,欲听张辅讲讲安南的故事。
阿绣忽道:“四殿下,要不要请胡姑娘一起过来,她自己在帐篷内也是孤单的很。”
朱高爔点点头着,“你去请吧。”胡善祥一直以来多在帐篷之内,天气寒冷,她有些受不了大漠气候。
张辅理下思绪,道:“当年我奉命带领三十万大军前往安南,我军长驱直入,连破隘留、鸡陵两关,攻破交趾的外部防线,一直打到多邦城,停了下来,多邦是安南重镇,坚固异常,而且安南在这里布置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防线,他们驯养了数百头大象,企图用这些庞然大物给我们来个措手不及。”
阿狸叫了一声:“哗,大象!那越南——哦,是安南,用大象来攻打你们?”
张辅奇怪道:“什么越南?安南现在已归我大明,改名交趾。你说的越南是什么?”
阿狸笑道:“也是安南了,他以后会叫这个名字。”见众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着着,她噗地笑了,慕容秋风道:“你又在杜撰什么吧?”阿狸得意道:“我这个杜撰啊,说不定以后就成真的了。张将军,继续说,别理他。那大象你们要怎么对付?”
正在此时,阿绣领着胡善祥走了过来,因在军中,许多礼节也不讲究,朱高爔看看她笑道:“你且找个地方坐下。我们听得正入神。”
阿青忙往后挪下身子,空出一处地方来。跟着胡善祥的侍儿垂柳忙把带着的一个绣花垫子拿了来铺好。胡善祥慢慢坐下来,垂柳又用一块毯子盖在她的身上。
朱高煦看看阿青,微微一笑,道:“这个姑娘倒也机灵。”阿狸忙道:“她叫阿青。”朱高煦点点头,道:“阿青,名字很好听。”阿青垂下头来,脸上露出羞涩之意。张辅看了阿青一眼,朱高煦却道:“快些讲吧,大家都在听着呢。”
张辅笑了笑,道:“军中将士商量许久,终于找出对付这些大牲畜的办法。我们找画师来画出许多狮子的图像,狮子是百兽之王,想在作战的时候那大象看到也一定害怕。”
阿狸怔了下,随后哈哈大笑:“画狮子来阻挡大象?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呢?真是奇葩呀奇葩。”
张辅亦笑道:“我们倒想用真狮子来阻挡大象,可一时从哪里找狮子呢?只好用画像来替代。”朱高爔笑道:“这些狮子画像有用吗?”
张辅笑道:“我们准备许多马匹,把马的眼睛用黑布蒙住,在马身上罩了画成狮子的毛皮,看到对方大象出来的时候,就把这些马匹赶了出去,同时我们火枪火炮也对准大象猛轰,那些马匹被枪炮声惊吓,胡乱冲撞,安南的大象倒被它们给吓得不轻,我军乘机直追,安南军溃不成军,我军就拿下了多邦城。下来就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攻克安南全境,安南从些平定。”
就在那时安南归服于大明,朱棣改安南为交趾,并设布政使司,正式成为了中国的一部分。
众人听着都啧啧称赞,阿狸心里一直想着那些狮子画像,越想越觉得那场多邦之战打得精彩,忍不住赞道:“太有趣了太有趣了,怎么想得呢,会想起用画画儿来作战?你们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呢?”
张辅忽然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他看了朱高煦一眼,嘿嘿然不说话,朱高煦则放声大笑。众人都十分不解,又追问张辅,张辅期期艾艾地道:“这个嘛,是有根源的,跟、跟当今皇上有些牵连。”
众人更是好奇,纷纷出口相询。张辅却再三摇头,只笑不语。朱高煦笑道:“好吧,还是我来替你说吧。”他清了清嗓子,道:“当年我们跟着皇上参加靖难之战,一路也是十分顺利,不断击败南军,可是到了济南的地方,却遇到了镇守济南的铁铉,他手下有个颇具军事天分的人,叫盛庸,两人配合的很好,我们以骑兵为主,采用突袭打法,以快打慢,可是对方却不与我们正面交锋,只守着济南城,打了三个月,我们也没有攻下。最后我父皇抬出了火炮,决定对着济南采用炮攻。铁铉与盛庸手中只有火铳弓箭,显然不能与我们大炮相抗击。可是,正当我们把火炮对准城墙,准备开火之时,铁铉却在城墙上挂出了许多牌子,我们所有人看到那些牌子,无不目瞪口呆,谁也不敢动手了。”
阿狸奇道:“这些又是什么?难道又是画了许多狮子老虎的画像?”
朱高爔也觉好奇,这个故事确实没听过,慕容秋风与百里飞雪面面相觑,也不知所以。张辅脸上露出想笑却也不敢笑的神情,他强忍着,一张俊脸憋得通红。
朱高煦却无所顾忌,笑道:“那些牌子上写着几个大字:大明太祖高皇帝神牌。”
众人静了下,随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笑声,张辅也咧开嘴笑了。朱高煦向来洒脱不羁,别人不敢对当今皇上多加议论,他素来无所顾忌,此时讲起这个多年前的故事,也是丝毫不加忌讳,他笑道:“看到这些写些字的牌子,父皇一时也呆了,他对着铁铉大骂,却再也不敢开炮,只好收兵回营。”
阿狸笑道:“原来张将军是比葫芦画瓢啊,皇上对着那些牌子无可奈何,安南的大象却也怕了你们画的狮子。真是异想天开啊,张将军真厉害!
张辅笑道:“不敢不敢。”
朱高爔心里想到,怪不得不知道这个故事,原来是父皇打的最窝囊的一场仗啊。父皇自是不敢去向着皇爷爷的神牌开炮,这个铁铉确也有智谋。只听阿绣笑道:“那皇上岂不心中窝着火,恨死这个铁铉了。后来,怎么样,皇上攻下济南了吗?”
朱高煦笑道:“父皇不敢开炮,收兵退去,谁知这个铁铉与盛庸竟然在背后追击,我军当时吃了个大败仗。所以父皇提起铁铉就咬牙切齿的。待父皇登基之后,抓住了铁铉,把他鼻子耳朵都割下来。”
阿绣啊呀一声,朱高煦一笑,不再往下说下去。朱棣对付不效忠他的人手段残忍之极,史书上有记载的,动不动就凌迟灭族,想来铁铉也没个好下场。众人也都想到了这里,都没有再问下去。
一时天色已晚,大家纷纷散去。
次日一早起来,阿狸出得帐篷,只见四处白茫茫一片,雪已停止,阳光出来,大雪将黄沙掩盖,整个大漠倒显得银妆素裹,一片冰天雪地,煞是好看。
她在雪地上堆了一个大雪人,阿绣阿青也起来,跟她一起疯,阿狸拔下金钗来当雪人的鼻子,趁阿青不备,又扯下她斗篷上两粒黑扣子给雪人安上了眼睛,最后自己把斗篷解下来给雪人披上,三人玩得火热朝天。
忽听远远的一个声音道:“再没见过有你这么淘气的。”
一扭头,看见慕容秋风与扶风陪着朱高爔站在不远处,慕容秋风看着她们直摇头。她看向朱高爔,只见他里面一身藕色锦袍,外面却是大红色的斗篷,站在雪地上,越发显得面如美玉,就如同画上的仙人一般。她一时倒也怔住了,半天方道:“风——!”
慕容秋风哼了一声:“作什么?”
阿狸笑道:“我记得你们慕容家好象有一个叫慕容冲的吧,据说长得是倾国倾城第一人,把天下所有的美女都给比下去了。是有这么个人吧?”
慕容秋风见她口中说着话,眼睛却看着朱高爔,不敢乱答腔,略微侧转身来,伸手在朱高燨背后冲着她指点,示意她不要胡说八道。
阿狸佯装没看到,继续道:“听说他打仗从来不穿盔甲,总是白衣飘飘,却是战无不胜,是什么原因呢?”她顿了下,笑道:“我想啊,倒不是他很会打仗,可能是因为他太漂亮,就那么个人,往阵前一站,你说谁能下得去这个手呢?三军还不都弃甲投降?”说着又连连看了朱高爔几眼,嘴里嘟嘟囔囔,还连连摇摇头,道:“哎,真是可惜了。”
慕容秋风在朱高燨背后握起了拳头,冲阿狸挥舞,阿狸却侧过脸去。朱高爔淡淡笑道:“阿锦没来,你就没怕了的人了?”
阿狸嗤嗤笑道:“实在是张将军的多邦之战给闹的,你想啊,如果都弄个画像啊、牌子了的就能解决战争,何必又费时费力、流血牺牲地去硬拼呢?”
一旁阿绣忽然道:“这样的话我们不如去画些美人画像,让士兵都举着,不就能迷惑蒙古人了吗?”
阿狸哈哈大笑道:“何必那么麻烦呢,我们眼前就有一个大活人,又去画什么纸美人,他岂不比纸美人更逼真?”
阿绣方才明白过来她在打趣朱高燨,顿时结巴起来,忙道:“四殿下,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那边阿狸不待慕容秋风上来,早已跑出一丈开外。边跑边道:“乱卒挥白刃,纵挥间,噤不忍下,更引而出之数矣。”多亏姚广孝,让她有机会在这里卖弄一下文才。
阿青一时不明白,迷迷糊糊地问:“阿狸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阿绣笑道:“那是说韩子高的,说他长得很是俊美,在打仗的时候,敌人疯狂砍杀,但一见到他,都抛掉手中的兵刃,不舍得伤害他一根头发。”
朱高爔看了阿绣一眼,道:“你倒读过一些书。”
阿绣讪讪地道:“是以前阿狸讲给我听的。”原来就是因为朱高燨生得过于漂亮,闲来之时,阿狸总与阿绣拿来打趣,把韩子高的故事也讲与阿绣听过,是以阿绣有所了解。
朱高爔看了看远处的阿狸,不禁咬牙,这个丫头真是有些欠揍。
这日快到饮马河时,竟遇到了一支力量不小的蒙古骑兵,朱棣令明军出击,这是阿狸第一次看到战争,她跟着众人站在中军大帐前,却也能听到远方马嘶人喊,并伴随着刀剑之声,她看到朱高煦与张辅冲在前面,挥着马刀,与强悍的蒙古骑兵拼杀,丝毫不惧。朱棣一直冷静地观看着,竟也不担心,想来他了解朱高煦,知道他的实力对付这些骑兵来绰绰有余。
也只一会功夫,蒙古骑兵已被歼灭大半,有一些四散逃去,朱高煦与张辅继续追赶。朱棣对旁边的人道:“传令下去,穷寇莫追,让汉王他们回来吧。”
不一时汉王朱高煦与张辅策马归来,身后带着十余个生擒的蒙古俘虏。朱高煦与张辅翻鞍下马,来到朱棣面前,作揖道:“父皇,蒙古流寇几欲歼灭,生擒了几个活口,刚问过他们,马哈木的大军就在百里左右。”
朱棣大喜道:“好,今日且在此地安营扎寨,待将士养足精神,明日追赶上马哈木,定将他生擒活捉。”
大军在饮马河边埋锅造饭,安搭帐篷。大家都知道下来就会有一场大战,士气十分激扬。吃过晚饭,在帐外燃起篝火,因为骑兵中颇多少数民族,且以蒙古人居多,这些人常年跟随朱棣征战,此次虽说来与蒙古作战,但这些蒙古人早已属于大明军人,依然出征讨伐自己的族人。他们本是能歌善舞之人,在篝火边,喝酒吃肉,有人拉起马头琴,唱起歌,饮马河边形成了一条火龙。
朱棣带着朱高爔来到河边,慕容秋风等随在后面,看饮马河水湍流不息,他道:“四年前在这里的那场恶战想必你听说过?”
朱高爔道:“就是大明十万壮士掩埋忠魂的地方。”
朱棣点点道:“这个地方在元朝兴盛的时候,是草木茂盛繁华兴旺之地,有许多居民在此居住,经过这些年的战争,现在却极尽萧条,满眼唯见万里黄沙。你看到那些几乎快湮灭的沙丘了么?那下面就埋着我大明十万将士。此河原名叫胪朐河,为了记住那些壮士,朕将它改名饮马河,以此让后人谨记。”
朱高爔感慨万千,道:“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这十万壮士,为国捐躯,亦为我辈景仰。”
父子二人站在河边,良久无语。一时朱高爔掏出玉箫,吹了起来,只听箫声袅袅,配着水声潺潺,如泣如诉,似乎在告慰那十万葬身他乡的将士。
一曲吹罢,朱棣叹了口气,道:“你这箫吹得似乎比权妃更好些。”不禁想起权妃,一时竟忽生悲伤。
忽听得远处琴声激扬,伴随似有歌舞,朱棣父子询声望去,见一堆人儿围着篝火,笑声阵阵,那琴声清脆,伴着歌声远远地传了过来,只听女声唱道:
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寒剑默听奔雷,长枪独守空壕。醉卧沙场君莫笑,一夜吹彻画角。江南晚来客,红绳结发梢。
歌声悠扬,妩媚之中却也含着许多豪情。朱高爔浑身一凛,他识得是阿狸的声音,在别苑时经常见阿狸与秋雨在一起摆弄琴曲,有时也一同和唱,只是这支曲子却未曾听她唱过。不消说,这又是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地方传过来的。
朱棣闻得歌声,精神一振,道:“军中还有这等女子,此气势不输于男儿。”说着向唱歌的地方走去。
那群围着篝火的人正聚精会神地听曲,一时也没注意到天子驾临,有几个近处的人发现,朱棣挥手止住他们声张,悄然站立,只见场内三个女子坐在当中,其中一人抚琴唱歌,倒是有些眼熟,一时想不起来,阿绣他倒是认得,另一个女子年纪尚幼,却是未曾见过,想来是慕容或者百里的人亦未可知,又看见朱瞻基、百里飞雪也在那里席地而坐,不错眼间,亦看到朱高煦亦在人群之中。
此时阿狸歌罢,琴声并未停,百里飞雪却开口又继续唱道:
待你长发及腰,我必凯旋回朝。昔日纵马任逍遥,俱是少年英豪。东都霞色好,西湖烟波渺。执枪血战八方,誓守山河多娇。应有得胜归来日,与卿共度良宵。盼携手终老,愿与子同袍。
歌声豪情万丈,唱得众人热血沸腾,百里飞雪唱着时,心里却想着慕容秋雨,这支曲子在流萤山庄时阿狸教过二人,二人感念词意很是贴近他们,便也无事之时一起和唱。此时阿狸代替慕容秋雨,含笑看着他,知他所想,两人心领神会,一旁知底细的人无不为他二人拍手称赞,听得众人无不喝彩。
朱棣笑道:“这曲子倒也有趣。”他看着阿狸,又看到旁边的阿绣,忽想起了,道:“燨儿,那个唱歌的女子好像是你跟前的人吧?”
朱高爔看着阿狸道:“她是慕容秋风的表妹,在杭州时侍候过儿臣,这次跟着慕容一起来的。”朱棣道:“这个女孩看着不错。”
忽听人群中有人喊道:“那位姑娘,你的将军是谁啊?”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阿狸却灿然一笑,清脆地道:“我的将军你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们却是整个大明女子的将军!她们在家中都盼着各自的将军凯旋回去呢。”众将士又是哄然大笑。
朱高煦在人群里大喝一声“好”,他笑嘻嘻冲阿狸扬声道:“阿狸,待你长发及腰,我作你的将军可好?”
朱棣素知此子风流,却不曾想他竟然在这里公开对个姑娘出言戏弄,不禁摇头。谁知那个被称作阿狸的姑娘,却也不恼怒,笑嘻嘻地看着朱高煦,道:“不好!”声音清脆,甚是痛快。
朱高煦笑道:“为什么不好?难道你已有了你的将军?”
阿狸抿嘴笑道:“是啊,我的将军啊,虽不似你这般历经金戈铁马,但他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将军!”朱高煦哈哈大笑道:“真不知哪个小子那般好运,将来娶了你去。”
朱棣见阿狸言语利落,虽面对朱高煦的戏弄,却是直白坦荡,没有一丝的矫揉造作,倒是个清爽之极的女子。
朱瞻基看着朱高煦,面露不快之色。朱高爔没有作声,只是握着玉箫的手微微发颤。
这时有人起来让众人喝酒,猜拳喧哗之声又响了起来。
忽见崔美人与胡善祥远远而来,朱棣道:“那个胡氏过来了,你去陪她说说话,莫要冷落了她。”
朱高爔见崔美人前来,亦要避讳,答应了一声,上前来迎着胡善祥,胡善祥看见他,面露微笑,立时如一朵芙蓉花般娇艳。崔氏与朱高燨也互相随了下礼,朱高燨与胡善祥并肩走开,崔氏则笑逐颜开地来到朱棣面前。
朱棣笑道:“你怎地不怕寒冷,出了帐篷了?”崔美人道:“听得外面甚是热闹,臣妾坐不住了,就出来瞧瞧。方才唱的好曲儿,陛下也不叫我们过来看看。”崔美人娇笑着,又道:“听那歌声甚是豪迈,却非宫中歌伎之音。”
朱棣道:“自然不是随军乐伎,却是燨儿与阿基跟前的人所唱。”他抬眼看了看人群之中的百里飞雪与阿狸,他们兀自与身边之人谈笑风生。
崔美人亦随他的眼光看去,见人群里几位年轻公子姑娘,想必就是皇上所说之人。她仔细看那三位女子,只认得阿绣,是朱高燨的贴身侍女。方才那位唱歌的年轻姑娘,觉得仿佛见过一般。原来当日在宫中,阿狸甚少见到崔美人,此次虽然一路同行,她亦与崔美人有过几次照面,但因崔氏是宫嫔,来往之人皆多避开,且她大多时间都在车与帐篷之中,是以对阿狸并不识得,仅是看着微觉面善。至于阿青,从未见过更加不认识了。
崔美人素知四皇子与长孙殿下手下颇多武林中人,便以为阿狸阿青亦是江湖中人,指着阿狸阿青道:“她们便是四殿下和长孙殿下身边的人么?”朱棣点点头,崔美人方才放下心来。原来崔美人这几年颇得圣宠,却也明白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之理,因此对天子身边的女子颇为注意。今日在帐篷内听得歌声新奇,心生不安,怕皇帝又喜欢上了哪个女子,急忙不顾夜风寒冷出了帐篷,寻声而至,一眼看到了皇帝也在此处,心下震惊。此时问明白那些人是朱高燨朱瞻基的人,心中担忧尽释,复又喜欢起来。跟随皇上多年,她知道皇四子与皇长孙是皇帝最钟爱的子孙,他们的人皇帝自然不会动心思。思及此处她娇声道:“这些女子倒是英气十足。”
朱棣笑道:“自古巾帼不让须眉,正是说这些女子。”崔美人正好看到朱瞻基凝视阿狸,便抿嘴笑道:“陛下且看长孙殿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女子,想是喜欢地很。”
朱棣闻言看过去,此时朱瞻基目光已离开了阿狸,与阿青说话,朱棣误以为是阿青,便对着对阿青打量一番,笑着道:“模样倒是还行,这孩子,如果喜欢就收在身边好了,这时却巴巴地跟在姑娘身边,没的让人笑了去。”
崔美人道:“在军营之中,谁会计较这些呢?闻说她们都是武林世家,自然与人相处,不似寻常百姓般小家子气,长孙殿下也是不捒小节之人,倒也登对。”她顿下又道:“长孙殿下长大了,要商议亲事了呢。”
朱棣笑道:“阿基不知不觉也这般大了。”崔美人道:“现成的人都在太子宫里,等皇上陛下下旨呢。那孙家姑娘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现在越发出挑得好看了。”
朱棣想起了孙宛儿,继而又想起胡善祥,笑道:“是啊,这次等大军回朝,是要考虑下他们的亲事了。”
一阵风过,崔美人忍不住缩了下身子,她心事既了,当然不愿意在旷野受冻,便对朱棣撒娇道:“陛下,外面太过寒冷,我们还是回去吧。”朱棣素喜她言语妩媚,此时又见她眼波流动,眉目含春,心下不禁神怡,抓住了她的手,笑道:“好吧回去,莫要冻坏了朕的爱妃。”崔美人簇拥着朱棣向帐篷而去。
且说朱高燨胡善祥离了皇上,并肩缓缓前行。胡善祥道:“四殿下,方才听得这里好歌声,我就出来看看,是谁在唱歌,很是好听,我以前竟没有听过。”
朱高爔指着人群里的阿狸道:“是阿狸在唱。”
胡善祥顺着他所指看到火堆旁边的阿狸,打量一番笑道:“这个阿狸姑娘在宫中时也曾见过,着实活泼爽朗,娇俏动人,没想到歌也唱得如此好听。”
朱高爔随口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倒没想到她还会唱歌,想是跟着司乐坊的乐师学的。”他知道阿狸的技艺却是自身带来,如此说法只为阿狸打下掩护。
一旁跟随的侍女垂柳说道:“要说歌舞,宫中应该是孙姑娘数一数二的,我们姑娘虽说比不上孙姑娘,但也不错,司乐坊师傅经常称赞她呢。”胡善祥忙道:“垂柳莫胡说,没的让人笑话。”垂柳笑道:“四殿下又不是外人”。
朱高爔道:“你从小受到名师指教,阿狸却不谙此道,只是随性偶一为之罢了,不过你们两个倒是各有各的长处。”
胡善祥忽然咳嗽了下,垂柳忙道:“小姐,可是觉得有些冷了?”朱高爔道:“你身子不舒服吗?”胡善祥还未开言,那垂柳就道:“这地方天寒地冻,又多风沙,姑娘哪里受得过这些?这几日一直咳嗽,嗓子不舒服。”朱高燨皱眉道:“可有让随军的太医看过?”
胡善祥道:“只是喉咙有些不舒服,早上请太医瞧过,已在吃药了。”垂柳想说什么,胡善祥嗔责地看了她一下,垂柳不敢再说。胡善祥又笑道:“倒是殿下此次来这极寒之地,身子还能抗得住,想是殿下身子比以前大好了。”
朱高爔道:“可不是呢,我也没想到我居然这么久没有生病。”他看看火堆旁边的阿狸,忽然想起了她说的一句话:“要想没病,就要闹腾。生命在于折腾,千万不要安静!”当时一边说着一边蹦着的模样闪现出来,朱高燨不禁莞尔一笑。
胡善祥微微一怔。看看朱高燨的笑脸,复又转头看向阿狸,心底竟生出些不安来。
次日一早,大军便火速开拔。快到忽兰忽温时,明军又遇到了一小股瓦剌军队。明军稍一进攻,他们立刻散去。又抓住了个俘虏询问,得知马哈木就到前面。全军将士大为欢喜,武将们更是个个磨拳搽掌,几个月一直没有找到马哈木的大营,这下找到他们,一定要结结实实打一仗,将瓦剌打个落花流水。
朱棣听到消息却陷入沉思,他长久与蒙古人作战,一生打过无数次仗,对战场的嗅觉超乎平常之人。他下令大军暂时停下来。
朱棣纵马上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向远方眺望。众位将领也都跟了上来。朱高煦看看周围的地势道:“这个地方有些古怪,前面都是险峻的山脉,极易有敌军埋伏。”
张辅点头道:“蒙古多是骑兵,如果占据山上优势,从山上直冲而下,有着极大的冲击力,我方军士很难抵挡。”朱高煦心领神会,接腔道:“到那时我军阵营会被截成几个部分,首尾无法照应,必被他们分段截杀。”
他们两个分析的头头是道,朱棣点头道:“不错,马哈木就是想诱我们进入他的埋伏圈,然后居高临下,一举而下将我们分开个个击破。”
阿狸离他们较远,模糊听得几句。只觉朱高煦一直侃侃而谈,与张辅不时说些什么,朱棣则仔细听着二人说话,不住点头。阿狸心中暗想看这个情景,朱棣对朱高煦果然颇为青睐,那朱高煦倒真如姚广孝说的颇有军事头脑,遗传了朱棣的军事基因,是个打仗的行家。
转眼间三人慢慢回来,阿狸忽听中军元帅柳升道:“此处确实适合伏击作战,陛下有何决断?”
朱棣没有说话,却扭头问朱高煦道:“你说呢?”
朱高煦微微一笑,扬声道:“柳元帅,有我们的神机营,还怕他什么伏击。三大营只管长躯直入,如果蒙古军冲下来,神机营先上,次者三千营,最后五千营,看马哈木能耐我何?”
张辅笑道:“我们火炮先轰,骑兵再冲,步兵扫尾,定然把蒙古人打得找不到方向。”
朱棣点头赞许,向柳升示意。柳升马上领会,过去安排部署。朱高煦张辅点好手下将士,听到柳升号令,马上带人冲了下去。朱棣带着朱高爔朱瞻基等一众人在大军后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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