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罩男捂着肩上流血的伤口在她面前蹲下,推开她颤抖的枪口,缓缓拉下了口罩,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
奈特倏然睁大眼睛,眼前一阵阵发黑,嗡嗡作响的脑袋信号短路,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杜乐丁的身体在水中条件反射的抽动着,一阵大过一阵的水浪将他推来推去,他无力反抗,只能随波逐流。
肺已经要炸了,他濒临崩溃的边缘,既想就这么放弃痛苦的挣扎,又不甘心就这么死掉。
子弹和螺旋箭头射入水中,拖出一条条长长的尾巴,旋转着从杜乐丁身旁擦过。他甚至希望有子弹能够击中他,帮他摆脱这临死前窒息的折磨。
又有什么东西入水了,一个颀长的黑影鱼一般迅速在水中游动,并朝他接近。
虽然身体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煎熬,但脑袋却格外清醒——这让溺水之人的垂死挣扎更加痛苦——杜乐丁意识到那个黑影是一个人。
有人来救我了吗?杜乐丁再度坚持不住的吐出一口气。
黑影急速下潜到杜乐丁身前,拉开了他的手,迎着杜乐丁震惊的眼神,吻住了他的嘴唇。
稀薄的气体从口中涌了进来,杜乐丁下意识的贪婪吸取,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浓黑的头发在水中微微扬起,半睁的眸子在水流中朦胧梦幻,如果不是眼下这种生死攸关的情况,杜乐丁觉得这情景还挺唯美的。
苏腾留了口气,离开杜乐丁的嘴唇,搂住他的腰准备上浮。
杜乐丁心中随着巨浪掀起的恐慌,被苏腾的手一把按灭,心里像是竖起了定海神针,突然就平定下来。
眼看就要接近水面,杜乐丁耳中响起了哼唱的歌谣——“清纯少女的脸庞,倒映在水面,顺水漂流的人偶,停在她面前……”
他越过苏腾的肩膀,看到水中有个白影飘飘晃晃,正随着巨怪掀腾起的波浪,往他们身边凑过来。
他一把抓住苏腾,用眼神示意他再快一点。苏腾似乎看懂了杜乐丁的示意,却猛然搂住他在水里转了个身。
杜乐丁不明所以,睁眼一看,硕大的黑影正压在二人头顶,开山巨斧般的长足从空中劈落,将乱流一分为二,从苏腾背后切了下去。
杜乐丁心跳一乱,屏住的呼吸顿时泄漏,水流混着血腥味儿猛的灌入他口中。与此同时他后心一凉,像是被刺入了一根冰柱,把他的体温全部吸走,整个人瞬间凝结成冰,骤然失去了意识——
“……钉子,醒醒!”
沈玉慌乱的拍打着杜乐丁毫无温度的脸,眼泪止不住的落在冰面上。他虽然比同龄人早熟,毕竟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孩子,遇到这种情况,完全乱了阵脚,手足无措的跪在冰上,企图将杜乐丁叫醒。
旁边有个**的男人正在打妖贰灵,挂掉电话之后,牙齿咯咯作响着说:“你们这帮熊孩子,大晚上跑出来瞎闹,这要是没个人路过发现,他这会儿已经死了。”
说着在杜乐丁胸口压了几下。
杜乐丁不知自己是灵魂出窍还是怎么,他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但却睁不开眼睛。
赵诚慌张的从湖边跑回来,把鞋子塞给沈玉,蹲下去扒他脚上的冰刀。
沈玉莫名的看着赵诚,哽咽着说:“你在干吗啊?”
赵诚脸色煞白,抓着沈玉的肩膀说:“一会儿我把冰刀丢到冰窟窿里去,回去就说钉子他自己跑出来了,咱俩是发现他不见了才出来找的,听见没有!”
沈玉瞠目结舌,赵诚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见了,拼合成一句话他却听不懂了。他拉住赵诚哆嗦的手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怕被老师惩罚吗?”
这一番折腾之后,回去挨罚肯定是免不了的,但大不了就是少吃几顿饭,被关在禁闭室里抄几百遍规定守则,十天半个月总会抄完,至于要把责任都推给杜乐丁一个人吗?
“前天我见过一对夫妻,他们对我很满意,他们家庭条件很好……”赵诚语无伦次的说,“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了,他们不想领养我了怎么办?”
像这个年纪的孩子,还能被领养很不容易,尤其是遇到一个很好的家庭。赵诚渴望着离开福利院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他在见到那对夫妻的时候,可谓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天真可爱、乖巧懂事的孩子。
那对夫妻家里还有一个行动不便的儿子,想领养一个老实听话的孩子给他作伴。若是因为这件事,他在那对夫妻眼中的印象大打折扣,使得他们心生动摇,甚至改变主意怎么办?他不能因为杜乐丁,就失去拥有正常人生的机会。
赵诚抓住沈玉的手道:“沈玉,你帮帮我。”
“回去再说吧,现在最重要的是钉子没事。”沈玉木然的抽出手来,推着躺在一旁的杜乐丁,“钉子,醒醒……”
遥远的呼唤把杜乐丁沉睡的意识唤醒,他猛的睁开眼睛,黑暗浓如化不开的墨,死气沉沉的压在他眼前。
他条件反射的张开嘴,吐出几口水来,疯狂而贪婪的呼吸着冰凉的空气。被水压扁的身体又重新膨胀起来,几近炸裂的胸腔却还在隐隐作痛。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从冰冷中抽搐着醒来,那一声声呼唤拉住了他被冻结的魂,让他从轻飘飘的虚无中重重落回到现实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气喘匀。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手脚早就虚软了,但他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四周毫无光亮,灰突突一片,他无力的甩了个响指,**的手指头像是哑火的手枪,蹦不出个响来。
他摸索着走了几步,便碰到了一堵墙。这似乎是个狭窄的空间,高度有限,手臂不需要伸直便能触到顶。他摸索了一番,发觉四壁都是木头,指尖下能够感到一条条弯曲的纹路。
他心跳很快,怀疑自己是被困在了匣子里,就如同斯科奇故事里那个搜救队员一样。
“苏腾?”杜乐丁试着叫了一声,喉咙疼的厉害,嘶哑的破锣嗓子在黑暗中嗡嗡回响,听起来着实不舒服。
他不能确定苏腾是否跟他一起进了匣子里,想到失去意识前那一幕,他连苏腾是否还活着都不能肯定。
苏腾是为了救他才下水的,也是为了保护他才挨了那一下,如果他就这么死了……
杜乐丁抹了一把湿漉漉的脸,甩了甩不断滴水的头发,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什么都没看到之前,不能胡思乱想。
他离开墙边,继续在黑暗里摸索前进,冷不防脚尖一顿,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蹲下去摸了摸,立刻心跳加速,推着躺在那里的人叫到:“苏腾,快醒醒。”
这人浑身冰冷,体温已下降到极限,杜乐丁试探着摸到他的脸,往他鼻端处探去。
他颤抖的手指几乎难以保持平衡,加上自身体温也不高,哆哆嗦嗦的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到一阵气若游丝的凉气吹到指腹上。
杜乐丁松了口气,这才发觉刚刚等待鼻息的时候,自己倒是忘了喘气了。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拍面前人的胸口,摇头调侃道:“你以为你为了救我而死,我就会内疚一辈子吗?顶多逢年过节给你多烧点纸,顺便给你扎个纸人烧了,不然你年纪轻轻,精力旺盛,死了还要跟自己的右手相依为命,怪可怜的……”
他一手撑在地上,指尖摸到了什么东西,回手摸了一把,手中的触感传到体内却变成了彻骨的寒意。
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人,同样是浑身冰凉,身体毫无起伏。
除了他和苏腾,还有谁被卷进了匣子里?
这两个人,哪个才是苏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