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地躲过一劫。
然而,并非人人都有此幸运。
只听见大牛说:“股市崩盘后,田教授的这些文章被翻出来,作为唱空市场的直接证据。证监会聆训、学术操守调查、网民口诛笔伐……雷曼兄弟银行宣布破产的那一天,田教授也从办公楼上跳下来,当场身亡。”
每次股灾,都要有人成为替罪羊——或许涉嫌操纵市场、内&幕交易,或许只是传播了虚假信息——终归还是因为时运不济。
张任靠坐椅背,小心翼翼地呼吸,没有再说话。
大牛也将视线调转窗外,尽可能地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小飞母亲早年去世,他自己当时在美国留学,田奶奶年事已高,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全靠唯怡,作为田教授的关门弟子,她一个人忙里忙外地为恩师送了终。”
“你相信吗?”大牛语带嘲讽,“那么多学生,最后站在灵堂里的,只有周唯怡一个人。”
自杀原本就是一件很敏感的事情,特别是遇到股市剧烈动荡、舆论转嫁矛盾的时候——自杀相当于坐实嫌疑,身败名裂地被钉上了学界的耻辱柱。
众人对田齐奥避之不及,纯粹是趋利避害的本能,没什么好指责的。
研究生学制短,按照年龄算,那时候周唯怡应该才刚进入nj大学,在田齐奥门下学习的时间应该不长。
张任想象自己的秘书披麻戴孝、挺直脊梁,送老师走好最后一程——那份孤独与自信,仿佛佐证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
“小飞没有回国奔丧,而是拼命拿下学位和纽约州的律师执照,好歹算是功成名就吧。”大牛苦笑,“事实上,田奶奶的身体一直不好,虽然雇了专人看护,却也得靠唯怡悉心照顾。”
“所以他们就在拉斯维加斯领了证,哄老人开心?”张任猜测。
“没有法律效力的一张纸——唯怡去美国工作过一段时间,恰好小飞也在那边——两个人结伴旅行,心血来潮的事情而已。”
“你认为是心血来潮?”张任坏心地试探,“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大牛转过头来冲他一笑:“那是你眼瞎。”
从窗口向下望去,郁郁葱葱的梧桐树间,掩映着红色野马的鲜艳轮廓,就像宝石散落在绿色的天鹅绒里,看起来格外显眼。
周唯怡端着碗坐在床头,每喂老人吃一口,就会忧心忡忡向窗外望去,生怕随时会出现问题。
小火慢熬的山药汤粘稠软糯,白色汤底和浓郁芳香无不令人食指大动,就连饭量渐小的田奶奶也放开胃口,独自喝完了一整碗。
眼看女孩拿空勺往自己嘴里送,田奶奶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周,想什么呢?”
周唯怡吓了一跳,连忙道歉:“对不起,奶奶,我没注意……”
老人虽然卧病在床,精神头却很好,看向她的目光炯炯有神:“你今天一直往窗户外面瞅,是有客人要过来吗?”
被猜中心思,周唯怡脸颊通红,支支吾吾地不敢承认,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们刚上来的时候车没停好,唯怡是怕被人蹭了,所以才不停地看,对吧?”
帮保姆阿姨修好电饭煲,田云飞及时赶回老人的房间,撑在周唯怡的肩膀上信口胡诌,竟然也没露出半点破绽。
田奶奶看着两人,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哪还记得刚才问了什么问题。
律师接触面广,承办的案件多种多样,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段子。田云飞有说有笑,把奶奶逗得开心不已,祖孙三人其乐融融,一直聊到午饭时间,方才告一段落。
“为什么不留下来吃饭?”听说他们另有安排,老人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
周唯怡心软,差点想要反悔,却被田云飞捏了捏手背,只好坚持道:“公司里的事情多,我刚入职,流程都还没上手,要回去加个班。”
田奶奶只好瞪向自己的孙子:“怪你!赶快多赚钱点养老婆,让唯怡别再这么辛苦!”
阴谋得逞的田云飞连呼“冤枉”,脚步却止不住地向房间外面走去。周唯怡被他拖着同行,只好无奈地频频回头,挥手致意再见。
直到两人并肩出门,还能听见田奶奶在隐约抱怨:“养家……生孩子……早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