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站在这可以并列驶过四辆马车的主干道边,她居然连着看到好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正以别扭的汉语跟人讨价还价着。至于路上那些被堵了个水泄不通的车马人-流,更是叫阿愁恍然有种错觉,以为自己竟是又回到了现在一般。只除了那些因堵车而不耐烦的车夫们那吆喝谩骂声,代替了汽车发出的刺耳喇叭声。
就在阿愁看呆了眼时,莫娘子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从那堵得死死的车马间穿了过去。
过了十字路口后,莫娘子放开她,领着她来到府衙门前。上了台阶,莫娘子含笑向一个老衙役打听了一句什么,然后塞给对方一个小钱儿,于是那人笑着应了一声,便带着她俩进了衙门。
而不等好奇的阿愁观察一下这古代的衙门长什么模样,莫娘子就已经领着她,跟着那领路的衙役过了侧角门,又穿过一条火巷,来到一个颇为僻静的院落。那老衙役冲着门里做了个手势,又接过莫娘子塞来的几枚铜板,客气笑着退了出去。
莫娘子低头看看阿愁,似不太满意地摇了一下头,然后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头的刘海,这才领着她进了院门。
那院子里,左手边是一排三间屋。三间屋的屋门上都挂着厚厚的棉帘子。莫娘子于院中轻轻问了一句:“刘主薄在吗?”
于是中间那间屋里有人应了一声。片刻后,一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挑着棉帘子出现在门口处。看着莫娘子,那男子惊讶了一下,转眼看到阿愁,男子的神色顿时就是一阵古怪。他抬手指着阿愁,瞪着莫娘子道:“娘子你、你你你……”
这一声“娘子”,险些叫阿愁误以为那中年男子是自己的养父、那莫娘子的丈夫了。直到看着他俩的表情不对,她才反应过来,这声“娘子”,不过只是一声普通的称谓,相当于她那一世时的“女士”二字罢了。
只听那中年男子压低了声音道:“你竟真领了个……”他顿了顿,看看阿愁,再看看左右两间屋门,然后挑高了门帘,冲着莫娘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莫娘子领着阿愁进屋后,那刘主薄依旧一个劲地摇着头,连连叹着:“可真是、可真是……”又问着莫娘子,“这事儿,你跟你爹娘兄弟商量了没?他们也同意?”
阿愁敏锐地发现,莫娘子的唇线抿得更紧了一些。顿了顿,她才笑着回答那刘主薄道:“如今我已经立了女户,倒是不必再去问任何人了。”
刘主薄看看她,又叹了口气,颇为同情地道:“你也不容易。”说着,冲莫娘子伸手道:“拿过来吧,我给你们上了户籍便是。”
阿愁这才知道,原来莫娘子是带着她来府衙上户籍的。
莫娘子将自己和阿愁的户籍纸递过去,又道:“叫她跟着我姓,将来承了我的衣钵,我也算是有人养老了。”
正看着阿愁户籍纸的刘主薄抬头看看莫娘子和阿愁,又摇着头一阵叹气,道:“你是这么想,可你爹娘兄弟会怎么想?何况你还领了个这么大的孩子回来。她这岁数,早该记事了,便是将来养得再亲,终究仍是个外人,哪能像你兄弟姐妹家的孩子,总跟你是一样的血脉。”
“一样的血脉?”莫娘子忽地轻笑了一声,道:“我家里的那点事,也从来没瞒过您,您又何必跟我说这些官面上的文章。何况,人我都已经领回来了,再没有送回去的道理。”
刘主薄呆了呆,叹着气又是一阵摇头,道:“我只怕是金兰教坏了你。”
莫娘子笑道:“再没有的事,这事我早想了很久了。”
这刘主薄似乎有些书呆子气,只叹息着又是一阵摇头,然后转身走到后方的柜子里寻出一个大册子,一边道:“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既然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这后续的事,你心里好歹也该有数才是。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眼前就是年关了,可别闹得你这个年都过不安生才好。”
莫娘子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郑重地给那刘主薄行了个屈膝礼,一脸真诚地道:“谢谢大哥。这些年来,若是没有你和金兰相帮着,我……”
“唉唉唉,快别说这话了,都是街坊邻居。”
刘主薄赶紧摆手止住莫娘子,拿着那大册子坐回他的座位上,又于册子上找到莫娘子的名字,把阿愁的名字在其名下添了,然后叫过她二人一一盖了手印,最后在莫娘子和阿愁的户籍纸上各写了几个字,加盖了大红印章,又立了个什么字据递给莫娘子,道:“行了,把这个拿给里正,手续也就全了。”又看着阿愁摇头道:“怎么不挑个漂亮些的?”
莫娘子接过那户籍纸,低头看看阿愁,笑道:“我瞧着也不算丑。笑起来挺可爱的。”
于是,阿愁立马给那刘主薄笑了一个。
她那笑容,立时感染得刘主薄也笑了起来,伸手摸着她的头道:“果然,笑起来倒还不错。”又对莫娘子道:“我和金兰大概初五回来,你初六带着这孩子过来玩吧。”
莫娘子笑道:“我跟金兰说过了,等你们回来,要请你们吃饭的。你们这么帮我,我总要谢上一谢呢。”
“唉,”刘主薄一边摇着手一边过去替她们挑起帘子,笑道:“我们两家还用得着说这种话吗?你跟金兰是什么交情……”
出了府衙,莫娘子于府衙那高高的门廊上站住脚,又似确认般隔着衣裳摸了摸怀里那窣窣作响的户籍纸,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低头看着阿愁笑道:“饿了吧?走,回家。”
看着莫娘子的笑容,阿愁不禁一阵呆怔。她再没想到,莫娘子笑起来的时候,竟跟她有着几分相似呢,都是弯成月牙一般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