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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方当辰时,北狄人昨晚猛攻了一夜,如今人困马乏,营地里静悄悄的,只有朔风吹动旗子发出的声音。旗子上绣着一头全身墨黑的狼,只有一双眸子用金绿两色丝线点了,被北地惨白的日光一照,发出幽幽的微光。即使是在白天,依然让人看了心中发慌。
段平一面担心会被刘正坤发现自己偷跑,一面又害怕正在休息的北狄人猛然发动攻击,竟然有些口不择言起来:“秀妹妹,我是段大哥啊!北卢这次只会敷衍了事,绝……”他走之前就听父亲说,沈明此次定然不会真心派军增援信州,估计就凑个几千的老弱残兵,再找一名不善打仗的将领充数。
信州这座城,沈明等于送给北狄了。
然而他话没说完,城上“嗖”地射下一箭,正正插在他的脚前方。安秀的声音如寒冬的冰剑一般,从半空中落下:“我并不认得什么姓长姓短的。滚!莫要乱我军心!”
段平欲要争辩,忽而感到肩上一沉,他一回头,正好看到刘正坤的脸。
刘正坤心里气得要死,段林自己生了这样一个又蠢又窝囊的儿子,不好好关在家里,非要拉出来给人添乱。他不免想起了那个害得自己离开白道城的沈泰容,听说这次沈明也是为了这个儿子才和北狄人做了如此大的一笔交易。
沈明也算得上一方霸主,对待自己的儿子却和段林老匹夫一样,不养不教,倒妄图能靠着权势铺一条青云路出来。哪里有这样的好事!
不过此时他还不能和段平翻脸,如果惊扰了北狄人,以为他们在中间搞鬼,恐怕他二人立时就会被延渚斩杀,用来祭延渚营帐上方那面邪气森森的黑狼旗了。
“回去吧。”刘正坤手上用力,段平不敢反抗,乖乖跟着他走了。只是走到城墙和北狄人大营的中间时,段平忍不住回过头去,安秀的身影却已经不见了。
前方的刘正坤咳了一声,段平匆忙跟了上去。
城墙上的兵士目送着他们走回了北狄人的营地,急忙跑下城墙,向安秀禀告。这位正在查看战报的临时主帅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毫不在意。
这兵士不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他是跟在安毅身边多年的亲兵。自从段安两家定亲之后,四时八节段平都会亲自带着礼物来信州探望未来的岳丈。安毅虽然瞧不起段林,对段平倒还肯敷衍一二,每次都会设宴款待他。他们这些亲兵实是认得这位小段将军的,但他们也明白为何安秀不能承认段平的身份。
安秀已经三天三夜没有休息了,如今城中一将两副,两人战死,一人出外寻粮还没回来,又有北军放弃救援信州的谣言传出。若不是安秀挺身而出,早在安毅阵亡那日,这信州城便已经是北狄人的囊中之物了。
九边诸城之中,信州、平州和北卢等五城乃由中枢遣将防守,并兼任一州刺史,而秀水等十四城的城主则由当地豪族把持,虽也听命于北卢,却有极大的自主权,城主换任也是由城中的豪族士绅商议后拟定了人选上报帝京,核准后颁发诏命。如果遇到信州这样守将阵亡的情况,无需帝京传旨,宗族自会推举一个代理的守将,统领全局。
信州城中以军户为主,那是全家老小从上到下都被编在流水册上的,朝廷派来的将领自然指挥得动,这在平时是极好的事情。但遇到眼下这种无将危机的时刻,却不似秀水等城,可以依靠当地豪族组织守城。
幸而安秀机敏,又因开战以来,她常常跟随安毅巡视城防,在信州守军中积累了一些威信,方才将局势稳定下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莫说她跟着段平离开信州了,便是她今日在城墙上承认了段平的身份,都会在信州城中引起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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