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柳嘱咐侍女将桑葚洗好,摆在了案几之上。等到第二天侍女进来收拾屋子的时候,却发现那满满一盘桑葚竟然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雪柳进宫一般都是午后才回来,侍女便将满盘的桑葚都拿下去和其他人分食了,果然又甜又酸,甚是美味。
这一日,王雪柳却没有见到夏侯昭。翰墨斋里,只有林夫子,连程俊和风荷都不在。林夫子显然心思也不在课堂之上,讲了一节《战国策》,便打发王雪柳自己读书了。他抱着一卷书,不时望向远处的太极宫,心中忧虑,不知夏侯昭将昨日在丘敦律府中商讨的事情禀告给圣上后,能否得到准许。
太极宫的内殿,圣上望着台下的女儿,道:“这份奏折,我不能准许。”他在妻儿面前从来都只以“我”来自称。
夏侯昭道:“父皇,这以赈灾之名,调派军队和粮草到九边,实是进可攻退可守之策。既可以救济灾民,若是北狄有异动,也有了防备。林夫子已经算过了,这番调动所耗不过羽林军三月的粮饷。”
圣上摇摇头,道:“我所虑者,并不在此。昭儿,守卫北疆一直是北军的职责,这样贸然调动他军入境,你让北军将士如何作想?”
“羽林军是以运粮的名义调动的。”夏侯昭犹不甘心。
“即便如此,难道北军看不出来运粮背后的真意吗?”圣上细细为女儿分解,“北军不同于上三军,除了北卢和信州几个州府是选派的将领,其余秀水等地都是由本州府的大姓推选的将领。这些人虽听命于北卢,到底比其他将领多了不少自主权,若是让他们以为朝廷对自己起了猜忌之心,反而会有肘腋之变的隐患。”
夏侯昭一听便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这的确是他们几人在商议时没有考虑到的事情。
丘敦儒挪和林夫子虽然也是从军之人,但丘敦一姓的领地在三秦一代,对九边并不了解,而林夫子驻守九边的时候,一直待在信州和平州等地,和九边大姓没打过几次交道,故而也不知道其中的内情。陈睿倒是知道,但他一心放在防范北狄人入侵的事情上,莫说诸大姓此时没有异动,便是真的有了反叛之心,在他看来,也是要先打退北狄人,再收服叛乱,因此他对北军的想法也毫不在意。
夏侯昭不得不承认,比起御极多年的父亲来,自己在很多地方都颇有不足。
父女连心,圣上见到夏侯昭的表情,便知道她的心思。他知道夏侯昭今日能站在这里对自己说这一番话,定然是反复思量了许久的。如今事不能行,自然颇受打击。
他忍不住宽慰道:“此次你能想到大旱有可能会引发边境异动,已经远超出我的期望了。此事我自会和朝臣商议,你不必太过担忧。北军与北狄打了百年的仗,断不会连这点防备都没有的。”
夏侯昭抬头看着御座之上的父亲,想要问他,为何还这样相信沈明和北军?但前世的种种,只有自己一人知晓,又如何对父亲说呢?便是对沈明起了猜忌的丘敦父子,也不敢断言沈明定会与北狄人勾结。他们怎么会想到已经有人亲身经历过一次了。
夏侯昭的内心升起了一股无力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