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
出宫前,周焱先让师妘妘换了身男装。
他看着焕然一新的师妘妘,主动联想到了常年男装现身的萧沅叶,不知她换上了女装,是怎样的动人模样。他吟着浅浅的笑,道:“去东厂。”
这几日没见到她,着实有些想念。
自从秋狩刺客案以来,东厂锦衣卫竭力于抓捕逃犯,光是内部审讯抓内奸,就抓了几十个人进去。进了幽暗的东厂监狱,惨叫声不绝于耳,师妘妘有些后悔,忍不住拿手捂住了眼,不敢去看那些血腥场面。
李煦正坐着问审,看那老太监拎起凉水,直泼在昏倒的罪犯身上。察觉有人来到,他回过头,慌忙想要下拜。
“免。”周焱淡淡道,径自前行。
李煦将手中的工作交予旁人,跟随皇帝的步伐。他认出了皇帝的亲随太监王科,两个大内护卫,还有一个是……好像是广陵县主啊。
他有些懵,见她只是捂住眼,透过手间的缝隙看路,有些想笑。
“小叶子呢?”周焱顺口问。
“大概在整理卷宗吧。”李煦道。
行至目的地,王科上前轻轻推开了门。狭小的房间里整整齐齐摆着几架案宗,书案上推挤如山。越过那一卷卷书,可以看到萧沅叶正伏在桌上,睡得正香。
“……”
几个人面面相觑,周焱不由得笑出声来。
这几日萧沅叶有些累,趁着李煦不在,她总是偷睡。
正睡得迷迷糊糊,好像听见有人在笑。这一定是梦中的声音,若是李煦发现她在偷睡,首先会雷霆大怒。萧沅叶在梦中分析着,但是梦境散去,眼前一片黑暗,那笑声好像并不源于梦境。
她的眼睛微微眯开一条缝,眼珠子向上转了转。
她看到了师妘妘在笑。旁边是可怕的李煦,慈爱可亲的王公公,再旁边是……
萧沅叶狠狠地打了一个机灵,睡意一扫全无,匆匆忙忙跃起身来行礼:“微臣拜见陛下……”
“好了好了,这么惶恐做什么,朕又不会扣你的俸禄。”周焱笑吟吟道,环视着周围的书架:“这里太冷。也没有炭火么?”
“还没到时候呢。”萧沅叶道:“等到十一月份,这里就暖和了。”
“十一月,那都到年底了。”周焱皱了皱眉:“李煦,明天开始,这里就开始供应炭火吧。”吩咐完这事,他又顺手捡起卷宗看了看,对着王科道:“你带着妘妘四处看看,朕有话跟他们说。”
王科道:“老奴遵旨。”
他带走师妘妘后,两个侍卫在门口守着。周焱坐在主位上,淡淡道:“事情,你们查得怎么样了?”
这几日的加班加点,可不是为了刺杀一事。
李煦将审讯的结果及证据等一一呈给周焱,禀告道:“微臣惭愧,现在证实我们当中确实有贼寇的奸细,他们承认内外勾结,试图大逆不道。只是纵火一事,却怎么也不肯认罪。还有这是萧沅叶从他们身上搜到了金疮药,经太医鉴定,是西南一带独有的研制配方,已经派了人前往调查,不日便有结果。”
“和上次先太子陵被盗的,是同一伙人?”周焱翻看着手中的卷宗,问。
“是。”萧沅叶点头道:“从已有的证据显示,同上次陛下遇刺一案相似,两次刺杀可能是同一伙人所为。”
“可恶之至!”
他怒极,一手将卷宗摔在了地下。半年内遭逢两次刺杀,还是同一伙不知名的贼人所为!他凝视着卷上的画押,道:“务必彻查此事。”
两人齐刷刷道:“微臣遵旨。”
周焱又问了些别的,末了将李煦打发走。萧沅叶也想跟着一起离开,周焱指着她,道:“你留下。”
她只得留下。
当只剩下他们二人,一阵沉寂过后,周焱幽幽地问:“上次朕喝多了酒,可多说了什么不成?”
萧沅叶回忆了一下,道:“不曾说些什么,当时王公公说县主找我,臣便去找县主解释清楚去了。”
“果真不曾有?”
她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语气坚定无比:“臣不敢说谎。”
“好吧。”周焱有些说不出的失落,问完了这个,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摸了摸鼻子,似是漫不经心道:“近日来母后要给你寻门亲事。”
“什么?”她大吃一惊。
周焱就喜爱看她波澜不惊的脸上有所变化,含笑瞧了她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母后想把妘妘许配给你,可惜被朕给拒绝了。”
“为……为什么。”萧沅叶艰难道。再一想,这个回答略显得有些蠢,这不是明摆的事情么?
“因为朕说你没有男儿气概,不能娶朕的表妹。”周焱挑了挑眉:“还有,你的哥哥都没有娶亲,你怎么能抢先?”
咦?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萧沅叶点头道:“陛下英明。”
“说起来,萧太傅确实也该娶亲了啊。”周焱若有所思道:“确实该寻个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按你说,谁家最合适?”
他紧紧地盯着萧沅叶,后者笑道:“这事儿,恐怕我可做不了主,得义父拿定主意。”
看她谈笑风生,周焱淡淡笑了笑,又道:“依朕看,葛丞相的孙女好像适龄……还有王侍郎的妹妹,蔡太尉的女儿……”
“陛下知这么多佳丽,想必是太后娘娘用心良苦,在为陛下选后呐。”她一语道破,道:“不知道陛下心仪哪位佳人?”
周焱愣了愣,下意识道:“朕谁都不娶。”
“也是,陛下心系范美人,想必近来是无心问津其他的佳人的。”范美人就是如瑛,她本姓范。
“你……”
周焱指着她,忽然说不出话来。她哪只眼睛看到自己宠幸范美人了?他本想解释清楚,又觉得自己九五至尊,跟一个丫头解释什么。他气恼地坐着,见萧沅叶无动于衷,道:“没错,朕这就回宫宠幸范美人。”
说罢,他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气走了皇帝,萧沅叶淡淡定定地走出了东厂,现在是晌午,总得找个地方先吃饱了肚子。
她坐在酒楼二层的窗边,揉了揉脖子,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活得有些腻味了,没事总跟小皇帝抬杠。她从来就不爱顺着别人的意思行事,遇到不可抗的阻力也是阳奉阴违,平生最爱唱反调。
回味着与小皇帝的谈话,隐隐体会到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她靠在椅背上,看着栏外的天空上乌云密布,狂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扑向四面八方,行人纷纷躲到路两侧的布棚下,秋雨说来就来,转眼间席卷了整座京都。
不知道萧泽在做些什么,她百无聊赖地想。
自从那日回来,萧泽倒像是跟她堵着一口气,整日不见踪迹。若是寻常两人闹了口角,不出一日,他就陪着笑找上门来。萧沅叶大约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忍了自己这么多年,总该有个不想忍的时候。
慢慢叹息一声,她给自己斟满了酒。
透过清澈的酒水,她望见了自己的倒影。细密的睫毛下,有一条看似自然的深缝,和眼皮离得极近。她的眉形是特意修过的,被桃叶画成了和她气质不甚相符的新月眉。这副修饰只能简单的掩饰她的眉眼,那口唇和下巴弧度,像极了她的母亲。
这番煞费苦心,倒不如她的同胞姐姐一样,逍遥远红尘,不似自己这般蹚浑水。
只是她和阿姐,从小就不志趣不投,算来这么多年没见,不知道她生成了什么模样,又在做些什么?
萧沅叶闷闷喝下酒,透过酒楼的花格,她看到对面一桌坐着两个人,对着她的那个富家公子还有些眼熟。她疑惑地扶住了额头,那是谁呢?旁边还有个俊俏的小厮在斟酒,被他顺手摸了几把,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
她终于想起这个人是谁了——长公主婚宴上的秦三!
秦三对面的男人,看模样也是个浪荡子。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听着那熟悉的嗓音,萧沅叶用手挡住了半张脸,心道黄姨娘那不成器的侄子,竟跟他混到了一起。既然有缘相会,那就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