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东厂支部前来救驾,为首那英俊男子她并不认得,透过模糊的光,她隐约觉得此人的轮廓竟跟周焱有些相似,眉眼间自有一种风流洒脱,看着她笑道:“姑娘且让开,让萧某来打他。”
看他轻而易举地搅开战团,让自己从中脱身,李慧意不由得对他产生莫名的感激和好感。
等他制服那刺客,赶来的锦衣卫差不多也将余孽杀尽。周焱挑了挑眉,看着他道:“萧太傅不是醉了酒,怎么在这里了?”
“陛下恕罪。”萧泽半跪在地,道:“微臣被外面的动静惊醒,一时没能赶到陛下的身边护驾,先行用信号喊了援兵并接应,让陛下受惊了。”
“起来吧。”周焱看他的长发被夜风吹得凌乱,言语中并无任何漏洞,何况他先前确实看到了东厂的信号弹。只是微微有些不高兴,却说不上来缘由:“太傅的功夫原来是这样好,朕的身边真是藏龙卧虎啊。”
“臣这三脚猫的功夫,陛下见笑了。”他说着,顺着人群挨个看去,心中一紧:“小叶子呢?谁见到她了?”
“哥哥?”
萧沅叶刚刚爬上坡,后面跟着李煦,他还背着师妘妘。
她见萧泽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也不再多说,先行向皇帝告罪。周焱冷着脸,到底是不想直接发作,只是冷冷地吩咐周围人:“去看看县主怎么样了。”
师妘妘只是昏了过去,其他的倒不碍事。
现在他们的仪仗车马半数被毁,行宫又被烧毁大半,更有无数的军士受了重伤急需医治。周焱虽然急切想回宫,却不能置这些人于不顾,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这样狼狈而归。便就地扎好帐篷,令萧泽加强巡检,随行的太医去救治伤员。
女眷挤在另外一个帐篷里,以长公主为首,看着师妘妘和如瑛。
折腾了一两个时辰,萧沅叶忙着去搭手,帮着上药包扎。回去取东西的途中遇到了萧泽,她停住脚,看了看他,道:“我还以为哥哥被采花女贼给劫走了,那东厂的信号弹是特意放来庆祝的呢。”
他却没有笑,沉默地看着她,半响才说:“你是要吓死我。”
得知她冲进火海做的那一系列事,萧泽的心情同周焱是一致的,恨不得将她锁好牵在身边,省得她再去充什么英雄。
“我有分寸,不用你管。”萧沅叶的声音有些不悦:“何况你也没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事,就擅自消失了。”
“我那是……”
“哎呀萧公子,您在这里呢,陛下正让老奴来找您。萧太傅也在这里?”王科一路小跑着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萧沅叶道:“王公公,陛下唤我?”
“可不是。”
“好,我这就过去。”她微笑道:“哥哥,回见啊。”
她以为周焱会围着很多人,事实上,他一个人坐在帐篷里,怔怔望着那一盏破旧的油灯。
“你来了啊……”周焱看着她进来,朝她勾了勾手:“免礼,来这边做吧,陪着朕喝酒。”
经历了兵荒马乱,他这里竟然还有酒。
萧沅叶盘膝坐在蒲团上,给自己斟满了酒。看周焱一脸不加掩饰的颓然,半年之内,这个尚未弱冠的小皇帝经历了两场刺杀。无论他走到哪里,刺客如影而随,这样的日子怎能过得安心。
两个人无言喝了几杯,周焱忽然问:“你当时为什么要回去救妘妘?”
萧沅叶心中冷冷一笑,当时的境况下,若不是她还过去,恐怕师妘妘早已葬身火海。她放下瓷杯,回应着皇帝的注视,慢慢道:“当时情形紧急,我想起之前她对我的好,就不能坐视不理。”
“她对你的好?”周焱嗤笑一声,懒懒道:“你又不能娶她。”
“这次事情后,臣会对县主说明实情。”萧沅叶微微苦笑:“总不能让这个误会再继续下去。”
“妘妘是朕的表妹,她若是出了事,朕的心里一样的难过。所以这次,朕一样的感激你。”周焱凝视着烛光,淡淡道:“可偏偏是你啊……”
“什么?”
“无事。”周焱很快打断了她的疑问,示意她斟酒。慢慢抿了一口,他看着她,道:“若你永远在朕的身边,该有多好。”
她刚刚想要开口,周焱就制止了她:“别说了,朕不想听什么君臣大义的言论,耳朵都要生茧了。”
她讪讪地停住了口,默默灌下一口酒。周焱用手扶住额,他似乎是有些醉了,轻声说了句什么。他的脸颊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滴晶莹的泪水从他的眼里溢出,垂落到桌面上。
他果然是醉了。
王科在帐外轻声道:“陛下,陛下?”
萧沅叶走出帐篷,在口边竖起食指,道:“陛下醉了。”
“您来了就好,”王科笑道:“广陵县主已经醒了,点了名要见您。”
该来的总会来,萧沅叶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师妘妘被移到旁边新支起的帐篷里,她独自一个人蜷膝坐在地毯上,已经梳好了发髻,换上了干净的衣裳。先前太忙,萧沅叶都没有仔细瞧她。现在才发现,她的两只眼睛红肿肿的,像是哭了好久。
“你来啦。”
“嗯。”
她缓缓起身,向她行了个极正式的礼:“妘妘谢公子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不必客气。”萧沅叶轻轻道。她深深明白自己冒着大火救她的缘故,那是一种抵消式的恕罪。她扶起师妘妘,看到她眼中的亮光,叹了声:“县主请起,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明。”
她的脸色刹那间一白,喃喃道:“我,我有准备。”
萧沅叶靠近她的耳边,轻声道:“沅叶幼时家中遭逢巨变,迫不得已以男装现身;县主若是不弃,你我二人可姐妹相称。”
她眼疾手快,在师妘妘惊叫之前,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萧沅叶以一个极暧昧的姿态将她按住,等她的情绪稍稍有些稳定了,才松开手。
师妘妘看起来潸然欲泣,看着她,问:“真的么?”
“我还能骗你不成?”
她恹恹地坐在了地毯上,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她仔细观察萧沅叶的脸,若是换一种眼光去看她,果然是个极美的人,怎么可能是男人?仿佛心中有一道防线崩塌,她忍不住了,哇一声哭了出来。
加上之前受到的委屈,越想越是难过,红着眼睛瞪萧沅叶:“不说姐妹相称吗?我哭了,你也不安慰我!”
“大妹子啊,你可要小声点。”萧沅叶无奈道:“这是想要治我一个欺君之罪吗?”
她果然停住了干嚎,抽了抽鼻子,小声道:“除了我,没有别人知道?”
“除了陛下,我家人,你,确实没人知道。”萧沅叶盘膝坐在她的身边,正色道:“若是传了出去,我还怎么办呐。”
“我不会说的。”她小声啜泣,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你救了我,我怎么会……对不起你。只是,我今天遇到了太多的事情,回到京都,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上半夜发生的事情有如一团乱麻,在场的只有她和如瑛,至于兔子怎么就惹得如瑛小产了,这真是她怎么辩白,都难以说清。
“不过也是件好事。”她想着想着,忽然精神一振:“我大概不会成为皇后了,没有人会同意的。”
萧沅叶道:“哦?”
“不会的。我都能想到他们会说什么,比如如此女子,难当国母。”师妘妘擦干了泪水,声音中隐藏着一股难以察觉的兴奋:“留得恶名在,不怕当皇后!”